山居山行山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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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八年前，深秋的一天，因为想儿子，坐上班车去老婆上班所在地大合平。坐车对我来说从来都是歌舞升平世界里的一件恐怖事件。最严重的时候会上吐下泻，不得不下车步行。有一次从沅陵去怀化，车过麻溪铺以后就出现了这种情况。最终半途而返，步行5个小时回家。这次虽没有这么严重，但是距离目的地还有十来里的时候，我选择下车步行。青山绿水，鸡鸣狗叫。秋高气爽，艳阳高照。清风拂面，心旷神怡。对我来说，只要一下车就是从十八层地狱直接到了仙界。图片描述

我下车的地方叫水家坪，公路在大溪边上。听着鸡叫，我心中一喜，循着鸡鸣的声音望去，溪的对面绿树掩映下隐隐约约有几户人家。乡下最美味的就是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养出来的山鸡。这种鸡吃的是虫子和草，做出来的汤是世界上最鲜美的，营养价值也是无与伦比的。我吃遍了山珍海味，这种鸡汤是无法超越的。这是我的最爱。因此我到乡下到处采购，准确的说是求购！因为现在城市化严重，农民越来越少，都进城务工了，自然的这种鸡也就越来越难买。图片描述

公路边有一条小毛路下河，看起来鲜有人走。河水很清很浅，很多小鱼儿皆若空游无所依。这些小生命很是惹人喜爱，也很让人羡慕。他们整天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成群结队，鸳鸯戏水。远离城市的喧嚣，远离名利的烦恼。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不像我等为了生活四处奔波。河上用石头架起一个小木桥，离水面很近，几乎是贴着水面，仅容一人过渡。木头用铁丝绑在石头上，以防涨水冲走。要是涨水了，就过不去了。河滩比水面还宽，全是干干净净的鹅卵石。岸边是一排不知名的大树，起着防护河堤的作用。岸上有几丘水田，在田梗上碰着一个妇人，他好奇的看着我，也许是因为这儿鲜有外人到来。我问他家里有没有鸡或者蛋卖。她并没有回答我，而是反问我是不是坏人，说从来没有见过我。搞得我哭笑不得，我要是坏人，我会告诉你说我是坏人吗？我说我是学校的老师，其实我老婆才是老师，想买点鸡或者蛋。她说鸡还没长大，要到年底才能卖，不过有几只鸭子，可以卖一只。问了其它几户人家也没有鸡卖，只好将就买只鸭子。她这里的鸭子也是在稻田长大的，品质当然也不差，不是城里的鸭子能比的，只是比山鸡味道差多了。这位妇人纯朴善良，买卖公平，抓鸭子时也不象有的人先撒点食再抓，而是直接抓，称重时也不象有的人把称杆压的很低。她家里就她两老口子，女儿出嫁了，儿子在外打工不怎么称心，有时还跟家里要钱。说起她儿子令她有点伤心，女儿很懂事，两老人全靠女儿孝顺，手机也是女儿买的，电话费都是女儿交。两老人没有种田，就种了一点玉米和红薯。我有点不理解为什么不种点水稻。原来她男人长年身体不怎么好，干不了重活。以前在镇上收购站上班，后来倒闭就回家了，家里没有经济来源，家徒四壁。她自己还难为情的说她家这房子又破又烂，就在外面坐一下。她家这种情况让我也有点伤心。我说你家里所有的鸡鸭蛋我全包了，你可以送到学校里去，找藩老师就行了，或者我自己来。我要了她的电话号码，告诉她下次来时先给她打电话，以防她不在家。由于她找不开钱，还剩几十块钱没找，我说不用找了，她坚决不同急，我只好说放在这下次来买鸡再结账，这样她才同意。临别她又说我是好人，错怪我了。

我用一根绳子把鸭子的一条腿套住，手拿着绳子赶着这只鸭子沿着公路去学校。鸭子很不配合，总是望路边的草丛里钻，这真是叫赶鸭子上架。也许它知道这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可是有什么办法嘞？它就这个命。长大了，养肥了，就成为人们口中的 美食 ，自己的命运把握在别人的手上。假如它是一只自食其力的野鸭子，命运自然就不同了。可以自由的翱翔天空，藐视一切。就像当今 社会 上的那些大佬:任正非，马化腾，马云，刘强东等等。

转眼到了寒冬腊月。我本在城里面开了一家设计院，因为请的保姆晚上打麻将回来甩断了腿回家了，我便撤掉了设计院的门店，在自己家里做设计，顺便照看儿子。吃早饭过后，我带着儿子在公路上散步。突然碰见了上次买鸡的那位妇人和他男人赶集回家。我没有注意到，她先跟我打招呼，问我怎么不去买鸡，说鸡长大啦。看着我儿子一个劲的夸长的乖。我说正准备去嘞，她说要不下次赶集给带过来。问她有几只？她说两只。我说那那就带两只。

五天后的一大早，我们还没起床。楼下有人大叫潘老师潘老师。原来是那位夫人来赶集了，她来的比较早，还有她的老伴，两口子形影不离。提着两只鸡，说是两只乌鸡，几斤几两，叫我自己算，说她不会算账。我一算出来，他说你们读书人算的，哪里会错呀。一位心直口快的夫人。

两只鸡杀出来，甚是让人高兴。肥嘟嘟的，已开始下蛋。乌黑的皮，乌黑的骨头。非常地道的乌骨鸡。这是我第一次买到山里的乌骨鸡，营养价值比其他的山鸡更胜一筹，堪比千年人参。胃囊里边也没有多少食物，可见这位夫人的人品也非常好。因为这位夫人是如此的纯朴善良，反而引起了我一丝伤感。想起了一首唐诗:昨日入集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养蚕的人却穿不起蚕丝衣裳，养山鸡的人却吃不起山鸡。然而这位夫人赶集回来不但没有泪满巾，反而笑吟吟。虽然她男人身体不好也没有钱给她男人治病，但是每次见到她都是笑容满面，不曾见她对生活有多少怨言。她的家庭情况从她丈夫穿的那件衣服也可略窥一二，穿的是一件黄色的类似军装的陈年制服，只是没有烂而已，应该有十多年了。我每次见到她俩好像都是穿的这件衣服。这种乐观坚强的生活态度不由得让我起了敬意。幸福是什么？不就是说的这对夫妻么？不就是这种不离不弃长相厮守同甘共苦患难与共风雨同舟执子之手白头偕老么？试问那些睡在金山银山上而又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始乱终弃的水性之人过的幸福么？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他们永远都体会不到什么是幸福。因为幸福并不一定就与金钱有关。

想当年，我的母亲是活活饿死的。在世的时候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临终得了胃癌，却有吃吃不下。做梦都在说吃，说白菜没有放盐。我现在虽然不是什么富豪，但是有好吃的，毫不含糊，只管买，毫不心疼。去年买不到土猪，我就直接在老家买了一头牛杀了。干牛肉炒辣椒也是一道经典美味。而对于其他的用度，什么名车名表名牌手机名牌大衣，我毫不在意。手机只要能打电话就行。衣服只要没烂就可以穿，而且十八度以上我穿的很穷，不管是热天还是冷天。一方面出汗不舒服，二方面难洗衣服，三方面因为我经常健身，身材很健美，凭借健美的身材客观上可以引领人们锻炼身体，增强人民体质，提高人民生活质量，减轻国家和人民群众的医疗负担。我讲究的是实用主义，最讨厌形式主义。有相当一部分世人是刘伯温说的表里金玉，内里败絮。有的人见别人买车了，自己买不起，借钱也要买。买了并没有什么实际用途，纯粹就是为了攀比，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把自己搞得压力山大，死要面子活受罪！再比如美帝国主义，整天标榜自己多么富强多么民主多么完美！其实自己就一BiaoZⅰ，贼喊捉贼！唯恐天下不乱，它好出口军火从中渔利。勤俭节约，礼义廉耻，忠孝仁信。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也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来得以生存延续发展壮大的根本所在，咱们要继续发扬光大。

因为这种山鸡的生长速度缓慢，生长周期差不多要一年，而且不容易成活。一窝鸡儿十来个，长大了就那么三四个。所以我每年从他那儿买的鸡也不过三四只。鸡虽然卖的贵，但是养鸡的人却并没有什么赚头。好在大和平那些人都舍不得吃，谁家有鸡卖了都是往我这儿送。我也到处十里八乡的搜鸡买蛋。虽然如此，还是远远不能满足我家的需求，每个月能够买到两三只就不错了。鸡不能满足，蛋自然也就不够。没有鸡哪儿来的蛋呢？但是隔三差五的还是能够买到那么几十个。如今随着老婆考进县城，一只山鸡，一个蛋也买不到了。不知道在城里上班是好事还是坏事，难以定论。

一年以后，儿子两岁半了。又是一个深秋，我带上儿子步行去她那儿买鸡。儿子来到那个河上的小木桥看着水里的小鱼儿好高兴，不愿走。我说再不走等会儿鸡就被别人抢走了，你就吃不到鸡腿了。儿子这才跟我走。走到田梗上，突然看见两只大公鸡在刚收割的晚稻田里争抢一条筷子那么大的小蛇。两只大公鸡健壮无比，那条小蛇可怜的就像一条小虫子。公鸡吃蛇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场面让我感到十分震撼。难怪山鸡的营养价值那么高，原来它们都是吃的这些东西。我马上把儿子抱起来，生怕草丛里面钻出一条蛇。同时我对这两只大公鸡充满了深深的敬意和爱意，一定要想办法把它们买下来。前面一丘田里小型收割机正在轰轰烈烈的割晚稻。那个妇人也恰巧在田边，她是在捡收割机漏下的稻穗。和我们小时候一样，她捡这些稻穗来喂鸡。见到我和儿子，她很热情的打招呼，说乖宝宝你也来了。同时她又显的有点难为情，说她老了没用了只能捡些稻穗喂鸡。我说这样好啊，浪费了挺可惜呀。图片描述

大公鸡吃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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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山鸡肉长大的儿子。帅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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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带我们回到田梗上的家，稻穗也不捡了。把鸡招呼过来，就开始用鸡罩子捕鸡，那只抓蛇的大公鸡也捕到了，还抓了一只母鸡。留下四只正在下蛋的母鸡和另一只大公鸡，为明年的繁育做种，她自己过年也要杀一只的。如果他女儿年前不回来的话，过年还可以给我卖一只。因为女儿如果年前回来的话，肯定要杀一只鸡招待女儿。多么朴实的一位夫人。虽然是拿钱购买，我依然是感激不尽。她的鸡蛋，我当然是包下了，同时叮嘱她自己要多吃这种山鸡蛋营养价值好。她拿出珍藏的板栗招待我和儿子，板栗又枯又甜，然而儿子却莫名其妙的吃一个吐一个。夫人笑骂儿子说她满山刺笼里辛辛苦苦找的几个板栗就这么不当数。鸡也买到了，我催儿子回家。他却不肯走。夫人开玩笑说给她当孙子好不好？儿子竟然说:“你用你的肚肚生一个儿子就是了。”我们肚子都笑炸了。

到了腊月放寒假了，我们一家也回到县城的家里过年。快过年的前两天我接到了她的电话，说他女儿不回来了，还可以给我一只鸡。我非常高兴，过年有山鸡肉吃了。第二天她就把鸡送上了开往县城的班车。这位妇人简直就和自己的家人一样，然而我却不能帮到她什么。后来政府搞精准扶贫了，我就委托一个在政府上班的同学特别关照一下这户人家。虽然我不说这个事儿，政府自然也会关照到她家。

又过了一年，又是一个深秋。我又和儿子去了她家，又抓了两只正在下蛋的乌鸡。吃山鸡长大的儿子，长得特帅，特 健康 ，特聪明。这次他记得这位夫人了，叫了一声爷爷奶奶。叫的两位老人笑咪咪的，满口的乖宝宝叫个不停。我想这两位老人早就想抱上自己的孙子了，然而他的儿子却不怎么争气。也许不能怪他的儿子无能，因为人的命运有时候并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好象早就注定了。不管你怎么努力，总是难以如愿。就如唐朝才子王勃所说的: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隅，岂乏明时。一切都是时也，运也，命也。2010年以前， 我年年上班，打了十年工，还买不起房。2010年时来运转，9月18号考上结构师，9月19号儿子生根发芽。从此以后足不出户，日进斗金，别人一个月赚多少钱我一天就可以赚多少钱。我本人也到33岁才结婚，36岁才养儿子，44岁才养女儿。带上自己的女儿，别人还以为是爷孙俩。我的父母亲都没有见到他们的孙子。我有一个老表，是小姨的儿子，住在邻村铲子垭宗塔组，我们自小来往频繁，感情好。98年我在县城上班的时候，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他和他老婆骑着一辆摩托车出了车祸，他老婆当场撞死了。我感到好奇怪，怎么做这样一个梦，他当时和我一样穷的连女朋友都找不上。就没当回事儿，也没有跟别人说，不就是一场梦吗？然而十年以后这件事情竟然奇迹般的发生了。我听了这个消息以后，突然想起十年前的这个梦，惊诧不已。这一年两位老人养了一头猪，她说可以给我卖一半。我自然非常高兴。然而到了年底，事情却起了变化。我打电话给这位妇人买肉的时候，她说肉不卖了。听她的声音和往常不一样，有些悲凄，好像是碰到了什么为难的事，然而我又不便多问。最后她还是说了一句:你非要的话就来吧。带着一脑子的疑惑我挂断了电话，此事只好作罢。直到多年以后才了解事情的真相。我在县城的一个邻居和她是一个村的，有次聊天聊到这户人家。他说认识她，说她男人身体不好，家里条件也不怎么好。就在那一年快过年的时候离世了。原来她当年不卖给我肉，是准备给她的男人办理后事。当时我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男人已经快不行了，毕竟我是一个外人，她不可能把这种伤心的事告诉我。

又过了一年，她的电话也打不通了。在镇上赶集，也从未碰见过她。我也没有去她那儿了。元好问有首著名的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生死相许……。是元朝才子元好问说的一个真实故事，他在赴京赶考路上见到一只失去伴侣的孤燕因为猎人捉了它的同伴便徘徊不前撞崖而死，元好问深受感动便买下这两只雁并把它们埋在一起，而且修建了坟墓，立了碑。失去伴侣的夫人就像一只孤雁，在夜深人静的山里只能与孤灯对愁而眠。

又过几年以后。我老婆通过公招考进了县城。我们一家也就住进了县城，再没有去大合平了，也没有她的消息。不知她现在过的怎么样，但愿她平安 健康 ，和往日一样的乐观坚强。

作者简介，廉清跃，男，1975年生，湖南省沅陵县清浪乡廉家湾村人，建筑结构工程专家，中华人民共和国二级注册结构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