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的直觉是:她就是他想要的终身伴侣。他对她说:你是我的新事业。我知道这话听起来太不浪漫了,可是她是个创业投资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打算把自己奉献给这段关系,每年365天,每周7天,每天24小时。这是他全力追求的目标,是他希望使之有完美表现的事情。她觉得这是令人倾心的事情。私下里,他认为他们不到一年就会结婚,最晚也不会超过这个时间。就算六个月内就结婚,他也不会惊讶。
结果呢
我觉得是我把她吓跑了。
噢,太可惜了。你为什么一直认为自己可以追得那么猛
因为她喜欢。在开始的时候。
那当然。可是在坠入爱河之前,你必须把自己的个性和这种强烈的新爱情生活调和在一起。你必须顺其自然,凡事不能勉强。
她也是这么说。
我只是在经过时有过一个见她的机会。现在他们成了朋友,朋友关系反而让他们更能了解彼此。现在他们知道彼此并不合适。我不知道乔治是不是很难过。我想这是难免的,可他在谈到这些事情时却是一副就事论事的样子,没有流露一点感情。
乔治整整一年没有工作。开始时他勇敢地尝试小区服务工作,接着去寻根,后来坠入爱河,但我不清楚他真的学到了多少东西。在他身上仍能看到互联网的价值观。他对我说,他很难专注于一件事情,而攻击-征服仍是让他最感快乐的模式。他还说:我最不相信的就是平衡了。对他而言,平衡的生活无异于平庸无奇。有个朋友对他说,她现在过着一种更加平衡的生活,可他却怀疑她只是还没找到可以全身心投入的事情。
他说:我很难想象有任何限制。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对大的目标才有胃口。读读这一堆书很好,计划到夏威夷旅行也不错,可是作为目标,这些都太小了。我需要更实在的东西。
尽管曾发誓再也不开公司,但他却依然渴望这样做。非常渴望。与创业相比,真实生活太呆板了。我曾想,那么多人之所以改变是因为他们非变不可——只是在濒临边缘的时候,他们才会自救。乔治似乎受到了900万美元的诅咒。他不是非变不可。他有900万美元,这可以使他与痛苦绝缘。
所以现在怎么办他只能在他学到的一点点东西上继续使劲。他的意大利之行确实对他产生了影响。那里紧密相连的家族纽带,让他意识到我们这里相互联结的纽带是多么的脆弱。他想为强化我们文化中失落的群体感做点事。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在此期间,我的目标是每天做一次有意义的谈话,他说。
我再上波特雷罗山时,乔治正准备再次前往埃博利。他计划搭那天早上的飞机离开。这一次他要带上母亲、妹妹,以及妹妹的五个年幼孩子同行。朋友告诉他带五个孩子去旅行,实在太疯狂了。简直就是场噩梦!他知道要带好他们有多难吗五种喂食时间表。五种睡眠时间表。从旧金山到匹兹堡,从匹兹堡到罗马,从罗马到那不勒斯,从那不勒斯坐火车到埃博利,再搭区间车,两部出租车。简直不可能!他们劝他这次只带两个孩子去,下次再带另外三个。可是愈是困难,反而愈能让乔治感到骄傲。他想当老爹,他想有自己的家。在这趟旅行中他将充当父亲的角色,他会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乔治在第二次意大利之旅中,多多少少摆脱了互联网的观点。也许是因为看到了意大利人如何看待这个世界,以及小孩子如何看待这个世界,这一切加在一起,使他发现自己过去看待世界的方式并不是唯一的方式,甚至不是最好的方式。他终于准备好开始走下半生的路。返家后不久,他在原来的租屋附近买了一栋房子,把根扎下来。他遇到了另一个女人,又开始恋爱,不过这次不再那么急躁了。现在他们住在一起。不管怎么说,计划就这么定了。
9月11日那天,在早晨的那出惨剧不断被回放之际,乔治正在阅读黛安?拉维奇的《学校改革失败的时代》一书。他的目光在电视屏幕与书本之间游走。那天晚上,他的过去终于消逝了,乔治决定改行走教育改革的路。他知道这不是他有能力解决的事,他只是想让自己致力于解决这个问题而已。他再度自愿加入旧金山和奥克兰的两所特许学校,并取得了高中社会研究老师的资格。目前他正在斯坦福攻读教育硕士学位,并且取得了一些实际教学的经验。他希望毕业后能协助开办特许学校。
我跟很多人说过乔治的故事。通常,我是想提醒大家注意自己在看待事物时戴的是什么眼镜。我们的环境也许改变了,可是我们的观点却并未改变。每个人都有看世界的方式,可是我们必须扪心自问:我是在用自己的眼睛看,还是正戴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眼镜在看
——害怕自己不够实际
接受你的恐惧意味着在你伤心之时要让自己伤心……
玛塞拉?威德里格为人生绘制的蓝图,总是包括最佳行动方案和候补方案。她是个现实主义者。她酷爱的东西本来是文化研究,但她没有这么说——要干的工作在商界,开始时要从销售干起。所以她拿下了商学文凭,但也学了多种语言,能讲流利的西班牙语、意大利语和法语。后来,她报考了米兰的博科尼大学研究生院攻读工商管理硕士课程。她渴望在国际销售领域大展宏图,毕业后来到一家专门制造调制解调器的大公司工作,担任公司的南欧销售主任。她热爱这项工作。她坐镇巴塞罗那,并到各地开展业务。里斯本!约翰内斯堡!布拉格!她对调制解调器并无兴趣,但是,在经销的过程中,她却不断与各地的文化有了接触,学习了每个国家不同的谈判风格:要么是先谈生意后喝酒,要么是先喝酒后谈生意。业务进展平稳顺利。这使她有了充足的时间来真正了解自己的客户。谈话总是转向政治或家庭方面。她对朋友们说,这就是她想干的工作——一直想要的。她在巴塞罗那待了五年。后来,她得到提升。她做得如此之好,以至于公司想让她同时负责亚洲和巴西的业务。真是不错!有更多的文化可以了解,有更多有趣的人可以见到。
难的是,公司需要她常驻美国。于是,玛塞拉挑选了旧金山。这个地方让她始终觉得,无论在哪方面,她都是个欧洲人。哈哈。
这一次的文化冲击比她搬到意大利时猛烈得多。她之所以感到失望,主要是因为那个鸡尾酒会上必问的问题:你是干什么的她离开美国已经很久了,早已忘了美国人的这个令人讨厌的习惯。她觉得这种习惯有侮辱人格贬低身份唯利是图之嫌。在欧洲,没有人问这个问题,但在这里,他们却接二连三地把这个问题抛到她的面前。这成了让她感到厌烦的事。她觉得别人会依照她的回答对她作出判断,进行归类。的确,她拥有一个令人满意的工作,但是,如果她对此作出的描述很糟糕,她就会被对方看成某一类人。即使他们对她的工作有深刻的印象,那样的描述也会让他们产生别的想法,好像她学会了这些语言和出国念了书,就可以让人们对网络上的各种事情印象深刻似的。这件事急得她发疯。
我觉得,这个鸡尾酒会上必问的问题之所以让玛塞拉感到如此沮丧,是因为这个问题把她所要作出的种种选择提到了她的面前。她之所以不喜欢被人们否定,是因为她始终把不满抛在一边,直到这种不满驱使她作出改变。着手写这本书时,我也觉得这个问题对我们的社会危害甚深,就像一种精神方面的传染性疾病,通过语言交流四处传播。但是,我现在却逐渐看出这个问题也能起到有益的作用。提这个问题是想了解,我们该如何对自己所得到的机会负起责任。我们生活在一个富裕的国家,其富裕程度如此之高,以至于我们有幸拥有终极的特权:忠实于我们自己的天性。我国的经济规模是如此庞大,以至于我们无须用我们所厌恶的工作没完没了地磨蚀这种天性。通常,我们都拥有选择的机会。于是社会地位象征便由看重财务上的成功逐渐演变为更加看重独特和本真。
也就是说,如果你不喜欢这个问题,那么,在一定程度上,这或许是因为你不喜欢你自己给出的答案。
没错,玛塞拉在旅行的时候可以避开这个问题。但是,互联网经济正在迅速改变着世界各地处理业务的方式。速度是它的特点。把地方色彩和习俗忘掉。一天内谈妥一桩生意,然后飞往下一个城市,谈下一桩生意。甚至可以把亲临现场与会一事忘掉——有了电子邮件,这种事办起来可以变得如此容易!所有的人际接触已经远去。全球经济已把这个世界变得模糊不清,文化单一,冷漠无情。它变得不再有趣了。
玛塞拉并未立刻认识到这一点。她所感到的是白天身心俱疲,夜间难以入眠,接着是偏头痛频频光顾。回到巴塞罗那后,她偶尔上了几次瑜伽课,课程里加入了某位以色列权威关于身体如何将不幸或恐惧感贮存起来并显现为身体疼痛的观念。她一直觉得这种思想很有趣。玛塞拉知道自己处在不协调的状态之中。
有一天,她赶到香港,中午与一位客户匆匆吃过快餐后,对方又将她送回机场。这期间,那位客户一直念叨着她应该把这一地区的独家经销权交给他,除了价格、最好的价格、我、我、快、要快之外没说别的。在机场停车后,他才把她放走。她登上飞机,在靠近舷窗的座位上坐下,透过窗口看着停机坪,同时意识到错在了哪里。没错,我不能再卖调制解调器了。她发出这样的誓言。但是,这个不干,那干什么呢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失去了人际接触。她需要和人们接触。她想起了以色列的那位权威格林博格。他在瑞士拥有一家讲习所。跟他学习不是很棒吗玛塞拉太过实际,太过认真,所以不会鲁莽行事。这个想法不错,但华而不实。她没有辞职,而是继续工作。
与此同时,在逐步完善之后,这个想法逐渐成熟,变成了她的一项爱好。她通过周末上课取得了按摩师资质证书。六个月之后,她让朋友们知道了她正在忙些什么。身在旧金山的每个人都想搭上招摇过市的互联网彩车,她却渴望在另一条道儿上冒险,到有形世界而非虚拟世界中闯荡。她根据自己的特点,制订了详细的计划。她利用假期到瑞士的那家讲习所学习。上课的费用比攻读常春藤大学的研究生课程还高,并需要付出大量心血,这让玛塞拉隐约感到自己正在做的并非无聊之事,不是为了活得轻松而逃避现实。下课回来,她总是兴奋不已。她一直想着,在另外存下几千美元之后,就辞掉工作。但她却感到害怕。她一向是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收入稳定是基础。干健身这一行真的能谋生吗所以她要再存几千美元钱,然后再存几千,像轮上的老鼠一样。如果命运的指导之手未曾介入,那么这样的事可能就根本不会发生。她从一次瑞士之旅回来后,第二天便被解雇了。她的公司垮了。这一年她三十有二。
这至少是她可以尝试一下的机会。她印了名片,影印了一些小广告并贴在布告栏上。她在全营养食品市场内设了专柜。她无偿提供十分钟免费食品,但顾客却能够看出有什么事不对劲。玛塞拉害怕胃痛,而他们则能感觉得到这一点。结果,没有一个免费品尝食品的人购买她的产品。
她对这样的局面早就做好了准备。虽然听上去这像是一种语义学游戏,但格林博格的方法却是教导人们接受自己的恐惧,而不是避开。美国文化告诉人们说要看到光明的一面,或不要感到悲伤,以诱导人们进入否定的状态。在我们摆出一副快乐的面孔时,我们是在强压恐惧,不让它外露。这变成了困在我们体内的一种能量漩涡,不断地旋转而下。我真的并不清楚按摩与哲学的相互结合是如何有效地使之固定不动的。玛塞拉作出解释之后,我完全理解了个中含义,但是,我如今却无法既用言词将它重新加以表述,又不让它听起来好像我生活在静修地,正在传递蜜蜂的精神。事实上,即便在此刻把这个故事讲给你听时,我也是颇感尴尬的,而且还担心在这本书在变得太过矫情之前你就会把它扔到一边。但我还是要大胆地写下这样的话:接受你的恐惧意味着在你伤心之时要让自己伤心,所以进行按摩不是为了让顾客有较好的感觉,而是为了让他们感到悲伤、痛苦、恐惧。这么说有道理吗我觉得,这就像伤感的音乐,听时可以是美妙的,可以营造出曼妙的忧伤氛围,置身其中,你是不会强令自己变成完善之人的。
让我再来尝试一下。把这种负面能量带在身上,与抱着一个20磅重的西瓜并无两样——怀里抱着西瓜,你就无法张开双臂拥抱他人。它将妨碍你与他人的联系。所以,玛塞拉需要放下她的西瓜。
追问你在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