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方言是汉语方言中研究得最早的一种。长期以来,被看作吴语的代表。近百年来,出现了许多记录和
讨论苏州话的著作,他们在整个汉语方言研究中占有重要地位。
苏州话有很多特点,特别在声调方面。苏州话的连读变调十分复杂,并且使单字调跟连调出现很大差别,
使得单字音的记录发生困难。在连调的影响下,许多单字的声调跟中古来历或其他方言的对应不合规律,或者
根本读不出单字调。以往的著作用传统方法记录苏州字音,很多字的声调其实是从北京话或中古音推出来的,
并非口语的实际读音。笔者对此曾作长期思考,试图探索一个满意的方法。
1983年,笔者在《苏州方言两字组的连调格式》(《方言》第4期)中讨论了苏州话的连读变调规律
,确定了我们对苏州话连读变调的基本认识;1986年,与人合作,以五蠹的笔名发表《关于连读变调的再
认识》(《语言研究》第1期),总结苏州、上海等北部吴语连读变调的规律,提出语音词的概念;1987
年,再发表《苏州音系再分析》(《语言研究》第1期),在上文的基础上,对苏州话的声韵调系统提出新的
处理,其中重点是声调。1992年,笔者的《苏州方言语音研究》被批准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资助课题。在
这课题中,我们进一步改进了声韵调系统的归纳方法。特别对声调的处理提出了新的方法。本文将对这个课题
的主要内容作一些介绍,希望及时得到同行专家的批评。本课题的最后成果是专著,不久即可问世。
本文的论述是在上述三篇拙文的基础上进行的,凡跟他们相同的内容,一般不赘述;凡跟他们不一致的内
容,则以本文为准。
一 记调法
苏州话的声调系统是复杂的。同一个字的声调在不同的位置差别很大,以致许多不大单说的字,一般人已
说不清它的单字调。陆基因此说出了“其馀平上去三声在苏州人嘴里是不大分别格”的话,这确实反映了苏州
声调的实际情况。
但是,进一步推究,我们发现,如果把每个连调单位的声调都当作一个整体来看待的话,他们的调形跟单
字调有令人惊讶的相似之处,从类型上完全可以分别归入七个单字调,这就一下子使纷乱繁杂、难读难记的变
调现象得到了澄清。
说相似,并非完全一致。首先是声调长度不同。其次,一个字组(即连调单位)中如有清声母(起首的除
外),整个字组的声调曲线就是断开的。〔①〕如有带喉塞尾的入声字(末字除外),声调曲线也会断开。入
声字起头的字组,入声字的声调更显得是附加在其他字声调之前的。如“十几”,声调251,51来自上声
字“几”的单字调51,2像是附加在51前的,中间略有断开。第三,在调形上也并非完全一致,特别是字
组的末字,大多较弱较低。这可能是说话时自然出现的音量减弱现象,不同的连调单位往往从这里分出来。这
种低弱的末字声调虽然在音质上跟北京话的轻声有点像,但由于整个声调系统的规律不同,我们不把它看作轻
声,单独标注,而是把它看作整个字组声调的一部分,用零表示。有的字组中的字由于语气影响,可以有调值
高低的不同。特别是“葛、哉”在阴平字组中〔②〕,如“新葛新的、多哉多了”,可以念得较高,达到4。
但只有语气的轻微差别,不区别意义。
以上三条都不妨碍我们把字组声调视同一个单字的声调,在分类命名上让二者挂钩。其中舒声开头的字组
,不管几个字,只要是一个连读单位(一般最多是四字,四字以上少见),其声调调形跟相应的舒声单字调一
致,也是阴平、阳平、上声、阴去、阳去五个。例如:“几”是上声,“几十、几十块、几十块葛”也都是上
声。入声起头的字组有些不同,要略作变通。先根据实际调形,分平上去入四类,再按首字入声的阴阳,各分
AB,以便跟舒声起头的区别开。例如:“十几、十几日、十几日哉”都称作上声B,不叫上声或阴上、阳上
。
按照上述方法,我们记录的苏州话声调跟前人有所不同。现列出如下:
单字调七个。
阴平 44 诗高低边粗筋 阳平 223 穷陈唐难云皮
上声 51 等走碗比好紧
阴去 523 正对唱怕四剑 阳去 231 是厚大饭五女
阴入 43 急一笔尺福鸭 阳入 23 六麦袜十热佛
字组调十三个。分两类:
1.舒起头(五个)
2.入起头(八个)
本文用五度制数码表示调值。调长借音乐简谱的记法,每个八分音符(下加横线的)比一个四分音符(不
加横线的)短一半。字组中一个四分音符大体对应一个字。不同字数的字,字组声调长短不能比,一般来说,
字组中的一个四分音符长度比单字中的要长。
二 连调规律
叙述连调规律,先要把字组按舒声、入声起头分开。二者的规律是不同的。
(一)舒起头
1.字组的声调只跟首字的单字调有关,非首字可以是任何单字调,包括入声的字。也就是说,任何声调
的字都可以成为同一声调的字组的一部分(首字除外)。这正是苏州话连调变化大的地方。例如:“年”是阳
平,以下字组的后字分属七个调,但这些字组全念阳平:“年糕、年龄、年底、年限、年纪、年级、年历”。
2.整个字组的声调跟首字字调有密切关系,但并非完全一致。其规律是:大体按阴、阳调划界,除阴平
有些特殊外,上声与阳去互变,但也可以不变。即首字单念上声,字组可以是上声或阴去,首字单念阴去,字
组也可以是上声或阴去。看不出显著的规律,主要按习惯。总的来说,字组中阴去、阳平多,上声、阳去少。
有些字,在不同字组中声调不同。例如:“小”是上声,“小路、小气、小便”是上声,“小工、小人、小菜
”是阴去;“两”是阳去,“两广、两面、两可”是阳平,“两年、两样、两页”是阳去。
3.阴平变化要复杂些。从单字调看,首字是阴平的,字组可以是全部阴调即阴平、上声、阴去,但以阴
平最多。例如:“初、尊、欣”是阴平,“初三”也是阴平,但“尊姓”上声,“欣赏”阴去。从字组声调看
,阴平调字组的首字可以是全部五个舒声调,但主要是阴平、阴去,首字阳调的限于第3类声母。例如:“猜
想、对过、儿童、几何�学科名〕、老兄”都是阴平,但“猜”阴平、“对”阴去、“几”上声、“老”阳去
,“儿”按语音演变规律,应该是阳平,也许受连调的影响。文读连单念也是阴平。“老、儿”的声母〔1�
〕都属第3类。
(二)入起头
1.入起头的字组首字调值短促,所以首先按第二字的声调分类,特点是阴阳调合并,变为平上去入四类
。平声字组第二字的单字调主要是平声,包括阴平和阳平。馀类推。例如:“仙”阴平,“年”阳平,“八仙
、八年”同调,都是平声;“四”阴去,“大”阳去,“阿四、阿大”都是去声。有意思的是,古浊(包括全
浊、次浊)上字单念时归入阳去,但在这里大多归入上声。例如:“舅、里”中古都是上声,苏州单念阳去,
但“阿舅�舅子〕、夹里�衣服里子〕”都是上声,跟“阿婶”同调。不过,这几条都有例外,详见下文第3
条。
2.平上去入四类每类依首字(不是第二字)的阴、阳入各分AB两类。上例“八仙、八年”都是平声A
,阳入开头的“搿张�这张〕、搿条�这条〕”都是平声B。平声B的首字主要只有“搿�这/那〕”一个字
,比较特殊。
3.第二字的单字调有许多不整齐处。主要是平声B和上声B字组第二字各种舒声调都有,并且多少差不
多。例如:“舌苔、木头、墨水、学费、服务”都是上声B,但后字分别是舒声五个调。平声A、上声A第二
字也有其他舒声调,但分别以平声、上声为多。去声AB第二字都是去声,阳去中来自古浊上的字大多归上声
字组,只有少数字仍在去声,如“屋里”。
4.在超过二字的多字组中,从第三字开始,其连调规律跟舒起头二字组的第二字相同,即任何单字调的
字都可进入同一声调的字组,成为这个字组整个声调调形的一部分。例如:“十四张、十四年、十四本、十四
部、十四块、十四只、十四日”全是去声B,后字分属七个调。
三 声调判别式
(一)连调对单字调的影响
上述现象正是苏州人对许多字说不出单字调的原因。有好些字,在认字时,仔细分辨,其实是能分出不同
的。例如:“词”,阳平,“字”,阳去。但是,“词典=字典”,“名词=名字”,单说的机会自然比跟别
的字合用的机会少得多,久而久之,“词、字”的区别就模糊了,不“咬文嚼字”的老百姓很可能给他们划等
号或约等号。近几十年,普通话影响日益深远,年轻人用普通话认字,能读出的苏州字音越来越少,勉强读出
来,也常常受普通话影响,所谓“纯”的苏州字音正在越来越少。
但是,说不上单字调的只限于舒声字,不包括入声字,后者单念时一律带喉塞尾,凭此可以跟舒声字分开
。前述第1、2类声母还可以根据清浊区别阴阳入。第3类鼻音边音声母入声字,都念阳入,目前还没有找到
单字调念阴入的。所以,不能区别阴阳入的只限于零声母字。如“教育=教学”,“学”肯定是阳入,“育”
笔者读阴入,但好像有人读阳入。
此外,写不出而又总是连读的字,应该说是说不上单字调的,但有些字也有一个习惯的单字调。例如:“
口晏�延宕〕”,首字没有自成声调单位的机会,但苏州人会觉得它是阳平(据此,我们考证它的本字是“拖
”)。这也许是因为阳平字作首字的字组以读阳平居多的缘故。
(二)判别式
通过对连调规律的子细分析,我们发现,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字,在一定的语音(主要是声调)条件下,可
以显示出他们的单字调。为了确切地了解苏州口语中哪些字可以说出单字调,我们提出用声调判别式来判别单
字调。所谓声调判别式,就是可以判别口语单字调的语音或词汇结构。声调判别式可以分甲乙丙三类。
甲式 在口语中单独成为一个声调单位,不跟别的字连读的,可以确定其单字调。例如:“走!”上声,
“一只|篮”(竖线前后表示不同的连调单位),“篮”阳平,“难|弗来事哉�这下不行了〕”,“难”写
不出本字,但可以知道此字是阳平。〔④〕
乙式 以“葛(包括‘个’)、哉、点、辣”为后字的两字组,从全字组的声调可知前字的单字调。“葛
”大体相当于北京话轻读的“·的”或量词“个”,“哉”大体相当于北京话句末“·了”,日常口语多说成
,“辣”(口语多说成相当于介词“在”。此外,重叠式字组(多为动词)的声调也能反映本字单字调,如是
动词,中间还可以带“一”。例如:
三个、乾哉、轻点、拎辣(手里)、敲(一)敲是阴平,新、乾、轻、拎、敲也是阴平
红葛、来哉、寻点(事体)、填辣(格子里)、摇(一)摇是阳平,红、来、寻、填、摇也是阳平
紫葛、走哉、短点、打辣(手浪)、想(一)想是上声,紫、走、短、打、想也是上声
去葛、困哉�睡了〕、做点(事体)、放辣(篮里)、看(一)看是阴去,去、困、做、放、看也是阴去
像葛、老哉、买点(物事)、养辣(苏州)、坐(一)坐是阳去,像、老、买、养、坐也是阳去
丙式 多字组中入起头的去声AB式跟平声A、上声A式也可以做判别式,判别其中第二字的单字调。根
据字组的声调可知第二字单字调平上去的类别,他们的阴阳则要根据该字声母的清浊决定,清声母字属阴调类
,浊声母字属阳调类。例如:
去声A 客气(气,阴去);鸭蛋(蛋,阳去)
去声B 白菜(菜,阴去);白饭(饭,阳去)
平声A 八仙(仙,阴平);榻床(床,阳平)
上声A 弗肯(肯,上声);阿舅(舅,中古全浊上声,今阳去)
语言是活的,规律总有例外。上述判别式不会是绝对可靠的。据大量例子的验证,甲、乙两式要可靠些,
丙式,尤其是其中平、上声A,有一些字跟其他判别式或跟中古音、北京话对应有矛盾。有的有规律可找。例
如:上声A中第二字逢浊声母,大多是来自古全浊、次浊上声的阳去字,如上例“阿舅”。有的没有显著规律
。如“革命”是平声A,但根据甲式:“一条|命”,“命”是阳去。对照中古音和北京话,也应是阳去;“
一概”是上声,“概”没有其他判别式可用,但对照中古音和北京音应该是阴去。此外,丙式的阴阳调是靠声
母清浊区别的,逢不分清浊的零声母(〔�〕和〔u〕)字,就无法区别阴、阳调。例如,按甲式,“有点想
|呕”,“呕”上声;“弗大|厚”,“厚”阳去。但按丙式,“弗呕=弗厚”,都是上声。所以,丙式判别
式对零声母字不适用。
我们规定,如果几个判别式结论不同,以甲式为准,没有甲式的以乙式为准,如上例“命”归入阳去。如
判别结果跟中古音、北京音不一致,又无其他式判别,就仍归入判别的调类,注明例外。如上例“概”仍归上
声。
如前所述,入声字(除了零声母字)不受连调影响,不必使用判别式。
四 关于书面字音
上面讨论的都是口语的情况。口语跟书面语不同,讨论问题时应该分清。但是,在实际交际中,二者的界
线是不清的。我们的兴趣主要在口语,也不丢弃书面语。苏州是个历史悠久、文化发达的古城。作为书面文字
,相信本来每个字都有确定的苏州音。这反映在年纪大的人,认字时老师教的都是苏州音。文化越高,能读出
单字调的字就越多。在一般苏州人心中,所有读得出单字调的字都一样,不存在来自口语和来自读书的区别。
所以,不承认书面字音,把大量不能进入判别式的字看作不知声调,因此也不知字音,恐怕不能为苏州人所接
受。特别是一些常用字和在调中变化较少的阴平字,例如“资”,苏州人都念得出是阴平,但恰恰不能进入判
别式。如因此说不知道“资”的声调,这是脱离实际的。
为此,本书先按书面语的单字调排列字音,在注释中注明判别式。绝大多数字这二者是一致的,如有不一
致也如实注明。有音无字的字自然以口语为准。少数书面语、口语都说不出单字调的字列在同一音节最后。
在口语中,能判别单字调的范围各人差别不大。但在书面语中,由于各人的年龄、文化背景等情况的不同
,读得出单字调的字数可能相差很多。本书发音人是笔者自己。笔者由于家庭、文化的条件,在同年龄的苏州
人中,能读出单字调的字较多,但一定有不少苏州人能读得出单字调的字比我多。
五 字音举例
本书字音按韵母分部,同韵母的字按声母排列,同声韵母的字按声调排列。韵母共四十一个。这里只摘取
一个韵母�,希望读者从此可窥全豹。
还有这个网址也介绍有关这方面的
http://club.dayoo.com/read.dy?b=cantonese&i=400240&t=4002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