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山庄》| 虐恋之花欲望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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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一处小河沟，上面用两条石板作为桥，我听母亲说，在这个桥下，曾有一个青年喝农药自杀。母亲每次说到他，都称他是长得很标致的一个的人。他求爱不得的是同村的一个女子，我十余岁的时候终于见到她一次，一个体重超过150斤的妇人。

初中同学的姐姐，爱上同村的一个男青年，受到父母的强力反对，因为父辈之间曾有仇恨。少女在一次遭受父母的打骂后，喝农药自杀。其父母伤痛自责，数月后以讨债鬼称呼她。

我的一个是房下堂叔，众多兄弟姐妹中最为俊朗的。堂叔不接受父母给他选定的对象，喜欢上住他家河对岸的一个女子，遭到父母反对责骂，愤然喝下农药。一个小时后，河对岸再闻悲号，堂叔的女友在恸哭了他后，回去后也服毒自杀。女子父母求让两个亡人合葬，遭拒。

夏天，是葱茏叶茂的季节， 也是虫害肆虐的季节，乡间的野地总是飘荡着刺鼻的农药味。他们都正处风华正茂的年纪，却服下爱的毒药，生无可恋，为爱而亡。

事关故乡的往事被岁月风干，像潮落后的沙滩上散落的石子，大多数小而残缺，只有几个稍大的，随着时间溯远却愈显突兀。我想是因为它们具有某种触动人心的力量，才是它们得以保存。我无法认同他们以命相抵的选择，但是作为一个人，生命是他们拥有的最大力量，被他们一次用掉了。

《呼啸山庄》问世之初不但未获成功，相反因其主题太暗黑遭受广泛指责。作品出版不到一年，作者米莉·勃朗特就与世长辞，年仅30岁。但是，这部作品的生命力比起主人要强大的多得多，它散发的力量使它不但没有被时光掩埋，反而在时光的冲刷下越发瑰丽。

毛姆给予它这样的评价：《呼啸山庄》不是一本供人讨论的书，它是一本供人阅读的书。要找它的错很容易，它是很不完善的，但它却具有一种只有极少几个小说家才能给你的东西，那就是力量。我不知道还有哪部小说能像它这样，把爱情的痛苦、迷恋和残酷如此执着地纠缠在一起，并以如此惊人的力量将其描绘出来。

吉卜赛弃儿希斯克利夫被山庄老主人收养，收养儿希斯克利夫受老主人特别眷顾，亲生儿女辛德雷和凯瑟琳对被他夺走父爱产生憎恨。希斯克利夫性格粗鄙，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冲突仇恨着相伴成长。

老主人去世后，辛德雷成为新主人，自然对希斯克利夫进行报复，要求凯瑟琳和希斯克利夫分开。跟哥哥辛德雷和西斯克利夫之间雄性之争不同，凯瑟琳对于希斯克利夫产生了一种既鄙视又不能舍弃的爱。她比谁都清楚地看到希斯克利夫有多么品性恶劣，她为此骂他恨他作践他，可偏又爱他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这种感情让凯瑟琳感到害怕，她尝试着把自己从这种畸恋虐恋中解救出来，她选择和画眉山庄主人林顿结婚。这个选择的另一个原因是出于缓解辛德雷和希斯克利夫之间的矛盾。林顿爱看书，性格温和，他把凯瑟琳当小鸟一样宠爱。

这个曾经的弃儿，再度成为爱情的弃儿，希斯克利夫远走他乡发财致富。三年后，一个风高夜黑晚上他出现在画眉山庄，自此他的幽灵就飘荡在这个山庄的白天黑夜，整个山庄都被这个魔鬼的黑色披风所笼罩。

破坏凯瑟琳和林顿的爱情，玩弄和抛弃伊莎贝拉的爱情，蹂躏凯蒂和小希斯克利夫的感情，最后还曾意图摧毁凯蒂和哈里顿的爱情，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希斯克利夫对于失去自己爱情的丧心病狂的报复。

林顿对刁蛮任性的凯瑟琳千万宠爱，可依然不能赢得她的芳心，可凯瑟琳不爱他的溺爱，却偏爱希斯克利夫的虐爱。希斯克利夫一声叫唤，她就激动得浑身直打颤。

"我对林顿的爱像是树林中的叶子，到了冬天，树叶就要凋落了，时光会改变它；我对希斯克利夫的爱则像树下面的永恒不变的岩石，尽管看起来它给你的愉快并不多，可是这点愉快却是必需的、永久的。我就是希斯克利夫！他永远永远地在我心里。他并不是作为一种乐趣，而是作为我自己本身而存在。"

疾病和情感上的双重折磨，终于将凯瑟琳送进坟墓。希斯克利夫像一头狂犬在午夜荒凉的哈沃斯荒原游荡，发出凄厉的啸叫。 两个词可以概括我未来——死亡与地狱——失去她之后，活着也是地狱。

直至他在凯蒂和哈里顿的身上看到自己和凯瑟琳年轻时代的影子，他眼神发亮，进入一种幻境，一种回光返照的幻境。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午夜狂奔在哈沃斯荒原，就像当初少年时他和凯瑟琳一起那些夜晚，他们常常站在那些坟墓中间玩请鬼来的游戏。

凯瑟琳死前的对他的召唤，如今这个声音在风中呼啸： 他们要把我买到一仗二尺深的地理，把教堂压在我身上，但是我不会安息，除了你跟我在一起。我绝不会安息！

没有了恨，也没有了爱，生无可恋。希斯克利夫死了，面目狰狞，带着狂喜和嘲笑，他连死亡也不是衰弱而死，被扭曲的灵魂不肯降服仍在向世人宣示。

住在哈沃斯荒原的人们，可以手按圣经起誓，说还看到他们走来走去，在教堂附近，在旷野里，在呼啸山庄。

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两个人共同成长的生活经历，在他们不同的血液里注入了同一种属性的因子，这种因子像磁铁的南北两极，一旦分开就互相吸附，而画眉山庄和呼啸山庄之间4英里的距离不足以弱化这种磁力。他们一旦失去了另外一极，身体就如同被撕裂，且无药可救。

正是基于内心这种的感觉，凯瑟琳才说出： "希斯克利夫就是我自己。" 希斯克利夫才会说： "失去她之后，活着也是地狱。"

凯瑟琳投向林顿，以为林顿羊羔般的温暖可以滋生一种更高雅细腻的情感，可她那在粗粝之风狂暴之阳下催生的爱欲，林顿的温柔之风是无法触动的，只有希斯克利夫如狼般粗粝的情感才能让她迷狂。

希斯克利夫从小就自私，有极强的占有欲，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他的弃儿的身份促生了他这种性格，也和老恩萧对他纵容和教育欠缺有关。这种习性表现在爱情上，就显出畸恋的特征。

失去凯瑟琳的爱情，让他对于林顿和辛德雷产生仇恨，从林顿手里夺回凯瑟琳，使得他充满斗争的欲望，满足他的敌对情感。无时无刻的嫉妒之火，把这种欲望升达沸点，凯瑟琳对他的价值因此高到无可比拟。

如果他们俩顺利地结婚，未见得能拥有长久的幸福，彼此越来越轻视对方，他们爱情之火早就燃尽熄灭。大风欲扑灭正腾腾之火，结果非但不能吹灭，还让火呼呼啦啦烧得更是疯狂炽热。

希斯克利夫对于凯瑟琳持有的就是这种畸恋的情感，他的情感因为受挫反而越挫越勇，每一次挫折或受辱，就如火上浇油。

《月亮和六便士》中平庸却心善的艺术家施特略夫极力劝说夫人勃朗什把思特里克兰德接到家中照顾，遭到一向温顺的勃朗什的坚决反对：“我讨厌这个人！”“他没有教养，不懂礼貌。”“如果他到这里来，我就走！”

结果却是，勃朗什离弃丈夫，追随思特里克兰德，可后来却被思特里克兰德赶走。勃朗什喝下一瓶草酸，自杀了。

爱塔是塔希提岛当地土著居民，她和思特里克兰德都无法正常的语言沟通，但是她却疯狂迷醉地爱上思特里克兰德，这也是出于肉欲的情感力量吸引。

《人性的枷锁》中菲利普对于长相平庸性格拙劣的米尔德里德的缺点一览无遗，可他就是无法克制对她的疯狂迷恋，百般迁就，被虐千遍也执迷不悟。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中，罗果仁对于纳斯塔霞的爱不可自拔，后来不惜以杀死她的方式得到她。更为极端的是纳博科夫的《洛丽塔》的主角亨伯特对于洛丽塔的感情，但是无论用什么称谓它（亨伯特被定义成恋童癖患者），它最根本的仍是一种基于肉欲的情感。

如果说上述事例是文学创作中的情感，我身边发生过一段感情也可以用以佐证。阅读上述作品，使我对于这个让我迷惑的恋情有了新的认知。

堂嫂爱上了堂弟的时候，她是一个近四十岁的两个孩子的母亲。她的丈夫是勤快和好脾气的人，尽管她的脚有点跛，但是他非但不嫌弃她，还很宠惯她，一双儿女都出落得漂亮机灵，他们家可称得上是农村人家中的幸福安康之家。

安稳的生活因为堂嫂爱上了堂弟而破坏了，身为单身汉的堂弟不比她小多少，虽然比他丈夫长得高大帅气，但却是一个残疾人，少时患耳疾造成失聪，虽然可以交流但是至少存有明显的不便。就是这样一个人，让堂嫂这样一个农村人，不惜抛夫舍子，顶着乡人族长的指责，几番寻死觅活非嫁他不可。

堂弟也是饱受父母兄长还有族亲乡邻的指责，他是有所退缩的，但是堂嫂几乎成了一个神经病人，六亲不认，绝食喝药，各种手段折腾了好几年。让人无法相信她的体内竟然藏着这么大的能量，可以生生不息地燃烧着。

几年后他的丈夫同意了离婚，她和堂弟生活到一起，两个身体有疾的人似乎因为这段感情而得到某种补偿。外人无法感受是不是他们的生活比别人幸福更多一些，他们也争吵、指责、漫骂，直到几年前堂嫂患病去世。

我们早就习惯用道德的眼光评判事物，这使得我们忽略了真正的情感需求。道德重要，内心的需求就不重要了吗？

良心！良心算什么？良心是我自己做的，为什么我要受它折磨？那是因为习惯的缘故。——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马佐夫兄弟》

无论是爱还是恨，无论情感是好还是坏，小说中人物自始自终都带着非常强烈的情感，使得这部作品充满张力。无论你如何定义这种力量的属性，但是你无法避免地感受到一种力量朝你呼啸而来。

一个人如果完全陶醉于某种激情，哪怕是不够理智的激情，但纯粹出于强烈的爱，那么老实地说要比无动于衷的人更值得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