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过的不如意，但也看不得人间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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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篇文章是知道这里无人认识，而近两天的苦闷快要压的窒息，需要一个窗口，也终于明白人到中年，每个人都过的很不容易，大家只是过好自己都已经费劲力气了，所以又有什么余力去帮助他人？

我看过很多社会新闻，那些能够被新闻报道的事件往往过于悲苦，或让人震惊，或让人痛心。但当自己身上发生一些事情，即使旁人觉得鸡毛蒜皮，在自己而言也是如泰山压顶，难以承受。

所以不想打扰自己的亲人爱人朋友，想在陌生的空间里写些什么。

前不久妈妈一通电话，打破了近期的安逸生活，有人去我家盗窃。我家里开了个山，有一片场地上的机器，被全部盗走。我妈报了警，警察出了警。很顺利，不需要调查就发现，就是隔壁邻居做的，不仅不遮不掩，反而落落大方的摆在自己家门口。远嫁他乡的我只能电话着急，让他们注意人身安全，也慢慢从我妈的描述里了解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因为我们欠了人家8000块钱，所以债主就想了这个法子，一来让我们用钱来换，二来还不了钱就拿机器抵债。

听着我妈的描述过去的事情一一浮现，那种让人心累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感觉逃不脱，扔不掉。我讨厌我的爸爸，确切的说是恨他。每一个和他打交道的人都讨厌他，他总是有让人讨厌的气质。

我初中的时候他出了车祸，脊柱摔断了，从此瘫痪了，瘫痪的他成了我妈的脑，朴实卑微的妈妈成了他的腿。我爸想做废品回收，妈妈就没日没夜的做塑料瓶，铁和废弃啤酒瓶，纸壳的回收整理工作，规模很大，但是很脏很累，用大卡车一次装一车能挣一万多，扣除人工费和成本也能挣几千，一年到头就靠这个活。如果踏踏实实，本本份份从这个工作做起，我想我们也不至于是现在的境地，我爸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因为废品回收比较脏，场地要求高，我们搬了无数次家，终于在一块面积很大的地方租了房，那一块的房东是个爱吹牛的老混混，和我爸差不多大娶了一个比我还小的老婆，那几年我爸依赖着我妈靠废品回收存了些钱，我爸在这群狐朋狗友的推荐下开始了新的心思：开个麻将馆。一来二去结识了一堆人品不行爱吹牛的混混，赌钱加回收废品存了点钱，耳旁风一吹我爸就想用手上的存款干票大的，他看上了一块两省交界三不管的鸟不拉屎的地界想要开山。那是一个山沟沟的入口，离a省很近却属于b省。他前前后后和五家农户以及本地的村委会签了合同买了地，从此我家的厄运变开始缠身。

五家农户只有三家卖地，两家租地，租虽然租70年，但是年年付租金。如果是投资商这当然是非常划算的买卖，因为将近一个大型篮球馆的面积才不到十万，这里的农户穷的都揭不开锅，看到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乐的不行，欣然接受。可是错就错在我父亲不过是一个收破烂的普通人，还是一个普通的残疾人，他用存的借的孤注一掷，全部投进去，就再没有后劲儿推进，烂在泥坑里。有a省的人想开发，结果发现属于b省，就放弃了。有人想买房，可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放弃了，他前前后后开山借钱花了近百万，可是山开下来了，变成了一个空旷的平地却不知道能做什么。这里的农户看到自己以前弹丸小地变成升值的大平地眼红嫉妒，天天找我们家事，想原价收回，本地村委会也只会拉偏架：有时候是去我家里让我家狗咬一口，没错，在我家里用凳子假装打狗然后被咬了一口，赔了一千，年年都来要钱。有时候是挂着自己的衣服从开山施工的地方路过，赔几件衣服……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小打小闹，不让你生命受到威胁，但让你像吃了苍蝇恶心几天。

开山是个大事，那一年为了省钱，我爸我妈准备借这个机会盖栋房子，清包，用得都是亲戚，150平的房子10万买去，其中七八万用工钱抵，那段时间我妈因为过度劳累生病住院，发现是宫颈癌，一下子家里全部停摆，所有人都好像那一刻失去了支撑，我也放弃读书回来照顾了一个多月。后来老天有眼我妈好了，我也安心继续读书，不到一个月我爸又中风偏瘫住院，医生让准备后事，当时谈的男朋友也因为我家里事情太多分手了。几番打击下，我开始痛定思痛，一夜成熟，抑制悲伤不让它吞噬自己，考虑有什么办法补救还债。但很幸运我爸拣回了一条命。

可是家庭变故带来的是更加冷漠的亲人背叛，当时打算来买房的亲戚都走了，要回了自己的首付款，还要工钱，不再帮忙盖房子。我在家照顾两个病人也在考虑百万债务怎么偿还，但是最后我爸妈回过心力，让我离开本地去外地安心工作，他们想办法。在我爸妈东借西凑，拉合伙人投资等等操作下，终于盖起了房子，也成功让工厂租下了场地，一切好像要好起来。

但是大大小小的麻烦却不断的涌现，命运好像在写小说，一切太过平顺似乎满足不了它的创作欲望。废品回收在国家大政策的管制下已经无利可挣，租我们场地的沙石搅拌工厂老板也是到处欠钱的老赖，很快不仅不租了，钱也想用机器抵债，我们的房子盖起来了，之前的亲戚却红了眼，说我们不让他们住，盖房子有他们苦劳，那些租我们地的农户就是没事上门来要钱，好好说要几百，气焰嚣张的时候要搬东西走。最难的那几个月，我爸妈吃了一箱泡面，为了省钱我妈不再请工人，自己去废品场地拿着工具从乱七八糟的垃圾场里把可以卖钱的铁，铜，铝，胶摘出来，一坐做两晚上，手套破了几双，然后装上一车，卖一点点钱，有时候大风大雨，下雪就不能出车，要饿几天，有时候药没了，去买药，饭就要省下来。但是还会遇到因为我爸的错误决定导致的雪上加霜的事件，比如我爸收留了一个流浪汉给我家看场子，省工钱，他也觉得自己是做好事，那个流浪汉大雪天气差点街头饿死冻死，讨饭到我家，这一收留就是五年，也有了感情，我会叫他哑巴叔，结果在一个晚上脑溢血死了，然后忽然他们家亲戚出现了，开始打砸要赔偿费，最后还是妈妈的姐夫，出面出钱帮忙解决。为什么强调这个亲戚关系？因为我家里爸爸那边的亲戚已经不走动了，他们就是最难的时候落井下石的人，妈妈家的亲戚都很好，但自己也过的不富裕，仅仅能够在绝境的时候拉一把，已经非常感恩了。事实上真正借我爸妈几十万的都是曾经的生意伙伴，这几年从不要钱，我爸生病还来看望。而让人不痛快的，都是门前邻居，欠几千都要上门来逼命。

我在省会城市上班，大概潜意识里想要逃离，因为从小打交道的人都是苦命但是又不善良的人。我甚至一度觉得人遇到善良的人是有概率可循的，它像一个纺锥，两头尖中间圆。你在穷苦的边缘大概率遇到的都是和你差不多苦命的人，文化程度不高，每天疲于奔命，能够吃饱已经不错了，所以不会太善良，也会见钱眼开，大家都穷，但你不能欠我的，也不能比我好一点。另一头则是极富有，遇到善良的人的概率也不会太高。大多数人出于中间，都在努力奔小康，也希望一夜之间能暴富，有一些经济压力，但也不至于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能够有一些娱乐生活。大家彼此相似，彬彬有礼，互不侵犯，所以也能做到基本的善良。很不幸我的原生家庭在纺锥的下方，我从小并未看到更多善良的人，但很幸运，组建的新家庭在纺锥的中间。

所以妈妈的一通电话仿佛把我又拉回纺锥的下方，让我看看这人间疾苦，凉薄的人性。

回到现在，妈妈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合眼了，他们不再做废品生意，我给我爸买了个手机，他开始天天刷某音某手某水果视频，拍土味视频。我妈开始当房产中介，她的气色越来越好了。但是债主不放过他们，每年年前年后必有一闹，几个租户联合起来整事，一家先请来铲车拉走了机器，报警以后本地警察护短，告诉我们经济纠纷不归他们管，好在我电话指导，盗窃巨额财产，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威胁胁迫，再量刑。警察改口对邻居教育：你们这是违法，赶紧还回去，这事就算了。第二天邻居还了，其他几家迎头赶上，拖家带口来家里常住，在厨房做饭在沙发睡觉，本来我妈可以卖的房也因为这些事耽误了。还有一家直接就地开砸，想收回属于自己的地……

这当然是有预谋的趁火打劫，但归根到底却是我爸妈没有把事情处理好，纵观这十几年，每一个决定都未和我商量（毕竟我也小），也未和我妈商量，但是后果却是集体承担。很可怜但是也让人叹息，好像每一个决定本该可以另做打算。

我一直在自己过的稍微舒适的时候就想拉父母一把，但每每觉得力不从心，我想过很多主意，贱卖地产，去其他地方置业，开个超市，用场地还钱等等。也不是没有接他们来我家，但是往往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他们和他人的合同不规范，经济关系太复杂，一时脱身太困难。而我爸属于有一点阳光就灿烂的人，每每我觉得生活稍微顺遂一些，他就冒出来告诉你又出事了。比如我妈刚靠卖房子能挣几千块钱固定工资，他就开始网上砸钱学做主播，人家做主播的教程要500还是文字版邮箱发送，天爷，我爸连QQ都没有，诸如此类这样的事。

此刻是凌晨2点52分，我爸用微信发了个视频来，这一幕很相似。我爸和我大概两三年没有一条微信聊天，他不问我如何，我也不主动示好，我们俩的沟通只在家庭群和我妈那里。我前两年生孩子，他们没有来看我，也没有打电话慰问，当然更不要提给孩子买点什么，当然我理解他们的难处，只是孕产妇情绪不稳定后来也是一时伤心和他吵了一架，也是半夜，他发了个自己屁股得褥疮血淋淋的照片。似乎在说我不配伤心，因为你爸爸够惨了。

现在的我不再那么易怒，我也知道我确实没有资格去说他们。因为这样的局面并不是他们想要的，我作为一个孩子，不可以要求父母做什么，毕竟我也没有选择权，但是成年后我却必须直面父母肩膀的担子。我现在看着我身边两个娃，我知道我太爱他们，我不想他们受一点点苦，生一点点病。我也知道最爱我爸妈的，其实是他们的爸妈，只有父母会无条件爱孩子，可是他们的爸妈不在了。想到人类这无尽的羁绊，大滴大滴热泪滴在胸膛上。

理智告诉我这个坎儿还要过，这些欠一万两万，一千两千的邻居还会蜂拥而至，他们会打着我是法盲，警察会说你有错在先而让他们无计可施。我们回去其实也帮不了大忙，我们也拿不出这些钱来还，同时它还是个无底洞，年年都给，给70年，好像按揭买房，期限70年。我不知道这几年他们又签了什么合同，我爸总是能想一些烂主意拆东墙 补西壁，有时候伸出去的援手看我爸自作聪明的样子又收回来了，总是这样。

说完心里稍微舒畅一些，一直以来我就两个心愿，接父母在身边，带他们去旅游。但这个愿望太难实现了，仅仅把他们从泥潭拉出来已经不容易了。

睡吧睡吧，睡醒了明天回复我妈的十几条微信，那是她拍的最近上门来抢劫的证据和他们签署的大大小小的合同。

睡吧睡吧，这就是父母，这就是孩子，至少，至少父母还在，至少至少他们还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