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与蓝《一只猫的工夫》
这个故事的题目叫《一只猫的工夫》。
这里的“工夫”，是“时间”的意思。
“一只猫的工夫”到底是多少时间呢？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
举个例子说吧：
一只猫花了一只猫的工夫，从路的这边走到了路的那边。
句子里讲的“一只猫的工夫”，就是指一只猫，从路的这边，走到路的那边用的时间。
现在明白了吗？
要是还不明白，就请你花上一只猫的工夫，好好想一想。如果再想不明白，那就只好请你打开门，找一条路，从路的这边，走到路的那边。等到路走完，你就明白了。一只猫这只猫的名字叫小黑猫。
猫是他的姓，小黑是他的名。跟好多外国人一样，猫们把姓放在后面，把名放在前面。其实完整的叫法应该是：小黑•猫。中间有个黑点点。但是动物在没长大之前跟人类一样喜欢偷懒，常常故意忘写黑点点。一般来说问题不大，除非你要出国去玩，比方说从大豆共和国跑到玉米联合酋长国，证件上面就非得要加上黑点点不可，不仅要加上黑点点，还要把黑点点点得非常大，一定要强调——是“猫”这个姓，这个姓很古老，很重要，用了几千年了。猫族里也出了不少了不起的猫，有名的猫，武功盖世的猫，但是今天我们要讲的，是一只像一碗粥里的一粒米那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猫。 一只小黑猫。
小黑猫并不是全黑的。他的四只脚是白色的，远远看上去就像穿了四只小白鞋。
他还很小，但没有小到耳朵都没竖起来的地步。所以，他只好去学校念书。
他肯定不够聪明，常常把名字当中的黑点点漏掉。不过有时他倒会做出点叫人意想不到的事。比方说，把同学名册中“小白•兔”的“兔”字最后一点擦掉。
新老师来上课，先要点名。
老师打开点名册，大声喊道：“小白•免！”
没人回答。
“……谁叫小白•免？”
还是没人回答。教室里静悄悄的。
“……小白•免同学来了没有啊？”
实在屏不住，全班同学就一起笑起来，连小白兔也亲自笑了。关于考试这件事既然当了学生，就一定会考试。
考试的方法是多种多样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东西。每一种事物，都有他们自己的测试题。
鱼们考五千公里自由泳。
他们沿着洋流游到陌生的海域，要记住每一个深海峡谷，要躲过鲨鱼的袭击，最后平平安安地回来。但是鱼们的纪律是最差的。许多鱼会在考试只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喜欢上了另外一条鱼。等到游完五千公里，鱼宝宝都生出来啦。
这是很叫人头痛的事情，鱼们长得太快了。
到了秋天，梨子熟了。一些年轻人高高兴兴地坐到梨树下看书。
梨树们的考试题目是：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梨子准确无误地砸中人们的脑袋。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如果梨子太大，把脑袋砸疼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肯坐在树下看书啦；如果梨子小了，没有熟透，怎么摇都摇不下来，年轻人会说：“这树怎么回事？得了痒痒病么？”他们就只好再找地方。
梨树们都说考试题太难。他们非常羡慕苹果树。自从有棵苹果树砸中了牛顿的脑袋以后，苹果树们的考试就全部取消了。因为世界上只有一个牛顿，他们不能再砸出第二个第三个牛顿来了。
烟囱常常为了吐出的烟圈不够圆而发愁。要么干脆就曲曲弯弯，像根麻花似的也行啊。可偏偏就是一会儿圆，一会儿曲曲弯弯，要它圆的时候它是弯的，要它弯了就又变成圆的。
“炊烟是不可控制的。”一位读了很多年书依然没有毕业的烟囱学长严肃地说，“它和明天的天气，以及主人家今天晚上到底吃什么，这三个问题合在一起，可以并称为世界三大未解之谜。”
风们被要求把地上的塑料袋吹起来，吹得高高的，像只风筝那样在天上飘来飘去。
竹节虫在听到“一二三，变变变”的口令以后，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变成一节竹子。
奶油蛋糕的毕业考试是发出最最香甜的味道，好让经过的人都有一口气把他们吞进肚子愿望。
驴子被要求想尽一切办法吃到挂在额头上面的胡萝卜。那根胡萝卜很大，很新鲜，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真的是根胡萝卜。
笔在纸上跑。到底要跑成什么样子，他们自己也不太清楚。笔是所有事物中最不聪明的一种，但是很忠诚，所以他们最拿手的是画直线。横着画，竖着画，斜着身体画……直到听见有人要他们停下来，他们才停下来。如果监考的忘了喊“停”，他们会一直一直画下去，直到磨光了笔尖为止。
……
但是你们也知道，每次考试，总有些不走运的家伙。他们认认真真地抄书，温习功课，连晚上做梦都在考试。可一到考场，他们的脑袋就发昏，就什么也想不出来，就考得一塌糊涂。
比方说，有的风很努力地吹塑料袋，吹啊吹啊，用出了浑身的力气，可那只塑料袋却只飘了半米多高，无论他怎么努力，人家就是不肯再高一点点。
风急得快出汗了，塑料袋慢吞吞地说：“你难道没有看出我也在考试么？我们的题目是《论如何不让风把自己吹到天上去》……”
有一只竹节虫，当其他的竹节虫都变成一节竹子以后，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咔嚓一下，变成了一只菠萝。这是竹节虫考试史上绝无仅有的事。考官们看了很长时间，开了很多会，最后还是给了他不及格，原因是“审题错误”。因为竹节虫只能变成竹子，从来没有竹节虫变成菠萝的道理。如果竹节虫可以随随便便变成菠萝，那竹节虫干脆改名叫菠萝虫算了。要是竹节虫可以改名叫菠萝虫，那竹节虫也就可以叫橘子虫，香蕉虫，西瓜虫——不好意思，西瓜虫本来就有，人家才不高兴和你重名呢——反正还有好多好多名字。如果竹节虫可以随随便便改名字，那竹节虫原来的名字早晚要从昆虫世界里灭绝了……
考官们越说越紧张，那只变成菠萝的竹节虫差一点要留级了。后来，菠萝们知道了这件事，他们打电话给电视台抗议竹节虫们搞植物歧视，因为“一切植物都应该享有被竹节虫模仿的权利，这也是每一种植物应尽的义务。”抗议居然成功了。那只变成菠萝的竹节虫因此成为了菠萝园的吉祥物，成天变成菠萝的样子大唱我是一只大菠萝。
奶油蛋糕中的一位在考试那天发挥超常，香气扑鼻。有一个小孩买走了他，他急匆匆地走路，想快一点回到家里吃蛋糕，走到半路，被石头绊了一跤，那块香喷喷的奶油蛋糕掉在地上，变成软塌塌的一团。
蛋糕忍不住哭了起来。一把正在考试的扫帚看见了他，很同情他的遭遇，就把他藏了起来。后来，扫帚每走到一个地方，就能听见别人的赞美：“好香好香的扫帚呀！”
“是啊，好像有奶油蛋糕味儿呢！”
藏在扫帚心里的蛋糕就很高兴，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归宿。
至于说驴子额头上的胡萝卜，那是几乎没有谁能吃到的。除非有驴子撞到墙上，倒是有可能让胡萝卜掉进嘴里。
一支笔就算写出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公式，他还是支笔，只不过是一支能写出爱因斯坦相对论公式的笔……
好吧，我花了整整一只猫的工夫跟你讲这些，其实就是想告诉你，还有许许多多种考试，要是一样一样讲给你听，那我今天就不要吃晚饭了。关于猫们的考试和一棵树猫也是要考试的。
去年，猫们的考试题是《咸鱼翻身》。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挺难的。基本过程是先把一条鱼做成咸鱼，然后翻一个身。
去年的考试，小黑猫才勉强及格。
因为他把咸鱼翻了一个身，又翻回去了。
为什么最后还是给他及格了呢？
因为他翻的毕竟还是一条咸鱼。
听说今年的考试比去年的简单多了。题目是《用抓阄的方法抽中任意一种工具然后拿着工具到离学校3公里远的小河那里钓一条鱼上来不许调换工具不许扔掉工具不许吃零食不许跑回家看电视不许说哎呀怎么考这种题目》。
太简单了。许多同学当场就哭了。小黑猫一点也哭不出来，他一个人走出了教室。
离学校不远的山坡上，有一棵大树。
大树是一棵很大很大的树。非常大。
整个山坡上只有这么一棵树。巨大的树冠把半个山坡都遮住了。
作为山坡上唯一的树，虽然真的很大，但也难免有些辛苦。每到下雨天，几乎所有路过的动物，都会来树下躲雨。
小黑猫也躲过雨。躲雨的时候，他努力仰起脖子，对大树说：“谢谢您！”
大树没有说话。大树几乎不会说话。很偶尔的，在夜晚有鸟群飞过的时候，树会发出“哎——”的声音。
是“哎——”还是“唉——”？分不清了。
既然树很少说话，也就没人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叫“大•树”的树，而作为一棵实实在在的大树，他应该有一个比“大•树”更伟大的名字。
大树不说话。他不肯说自己叫什么名字。
大树可能怕痒。小黑猫的白爪子轻轻搭在树干上的时候，整棵树会抖一下。
如果靠在树干上，还能听见里面有种非常奇特的声音。好像是“叽里咕噜”，也好像是“稀里哗啦”，再仔细听，又好像变成了“你怎么这么重应该减肥了！”
只有小黑猫才能听见这声音。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大树在说话，或者只是他脑子坏了，产生了幻觉，反正他觉得他们之间已经很熟了。
现在，小黑猫站在大树下面，仰着头看着树冠。
“我们又要考试了。”猫说，“我讨厌考试。反正我是个不走运的家伙。”
树说：“……”
如果这是语文课，老师肯定要问，这里的省略号是什么含义啊？然后大家就会举手，猜大树到底说了些什么。
其实大树什么也没说。如果你乱猜，没准树会生气。树会晃动树干，用树枝在天上写字：“你们误解我！”
所以，这里的省略号，很可能真的就是省略号。
猫接着说：“我不喜欢吃鱼。你也觉得奇怪吧，一只不喜欢吃鱼的猫。”
树说：“……”
“妈妈经常说，小黑，你又不好好吃饭！你为什么不好好吃饭！你不好好吃饭就不长个子，别人都长个子就你不长，脑袋也越来越笨！就像黄鱼脑袋一样！”
“……”
“黄鱼真的很笨吗？可他们也学会了游泳哦！”
“……”
“他们游泳的样子就跟其他鱼一样。他们只是不喜欢发出声音。”
“……”
“那么你猜猜，他们怎么跟其他鱼说话呢？”
依然是一串省略号。
猫摆摆尾巴。一朵阳光落下来，停在他的尾巴尖上。
“他们在水里吐泡泡，想说的话就包在泡泡里面，一条鱼把泡泡吐出去，另一条鱼看见了，张开嘴巴，接过泡泡，再吐出自己想说的话，他们就这么谈心，一直吐到海水里都是泡泡……”
小黑猫讲的事，我也看到过。不过，可能那天天气不太好，或是鱼们游了太长时间的泳，没力气了。有一条鱼喜欢上了另一条鱼，但他只吐出很小很小的泡泡。结果他喜欢的那条很美丽的鱼根本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她只好颠颠地跟在后面，用棒球那么大的泡泡不停地喊他，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到底在说什么啊到底在说什么啊啊啊。
猫绕着大树跑了几圈，有点累了。
他倚着树干坐下来，把腿伸直，刚想舒舒服服地打个盹儿，忽然从树上噼里啪啦掉下许多果子，砸在小黑猫的脑袋上。
很痛啊。
猫想起来了，他是偷偷溜出来的。现在，他必须偷偷溜回去。
“好吧……”猫对大树说，有点不情愿的样子，“改天我再来看您……”
说这话的时候，他离开大树有点儿远，他怕树再砸点什么下来。
是这样的。在情感表达方面，植物向来比动物差那么一点儿。
小黑猫一溜小跑，只用了一只猫的工夫就到了学校。因为他要抓阄去了。他会抓到一支竹竿吗？还是一条蚯蚓？或者只是一个小塑料桶……塑料桶也行啊，如果是粉蓝色的最好。小黑猫喜欢粉蓝色。但如果抓到了蚯蚓，就不能要求人家也把自己涂成粉蓝色了。蚯蚓们长得不好看，还挺有骨气的。
他把所有可能抓到的东西统统想了一遍。他觉得就算运气再坏，这一次，也不会糟糕到哪里去。钓鱼嘛，是个猫都会啊。
同学们都很兴奋，挤成一团，纷纷把手伸进一只大箱子。
小黑猫也把手伸进大箱子，用力一抓，嗯，抓住了！
——恭喜你，小黑猫，是一支莴笋。
莴笋？
没错，就是一支莴笋。
正确写法是：“莴•笋”。
“是莴笋啊……”猫拿着莴笋，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千真万确，“真的是莴笋哎！”
“好神奇啊！”猫对莴笋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关于这件事，莴笋也有话要说莴笋也是有自尊心的。
他们还有个名字叫莴苣。古时候，他们叫千金菜。如果切成丝，炒一炒，就变成了炒莴笋。火星人管他们叫“@#*&%$”。土星没有文字，土星人看见莴笋的时候，必须用舌头顶住牙齿，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然后不断地晃动脑袋，那样就算认识莴笋了。
小黑猫手里的莴笋，本来好好地在地里睡觉，顶了一头的莴笋叶子，还打算过两天去剃个头，不然实在太重了——他还很小，还没上学，莴笋妈妈问他长大以后想干什么，他说想当科学家。
但是！谁能想到，当他睡得昏天黑地的时候，居然莫名其妙地被人摘了起来，莫名其妙地被装进袋子，莫名其妙地跟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混在一起——什么鱼钩啊，蚯蚓啊，粉蓝色的塑料桶啊——莫名其妙地被倒进一只大箱子，最后被一只看上去傻兮兮的小黑猫拿在了手里。而那只小傻猫，居然莫名其妙地拿眼睛瞪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莴笋似的。
太过分了。莴笋心想。换成在火星，我可是都能进博物馆的。
火星博物馆里，真的有莴笋雕塑，和真莴笋一模一样，边上放块牌子，写着“@#*&%$”。许多火星人带着自己家的小孩子去参观，看见莴笋，很惊喜，一边跑一边叫：“@#*&%$！@#*&%$！@#*&%$！”
“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莴笋说，“要么把我送回家，要么被我敲得头昏眼花！”
小黑猫看看莴笋。
“喂！你听到没有！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别闹了，”猫说，“你能帮我钓鱼吗？”
“什么？钓鱼？从没听说过拿莴笋去钓鱼的！”
“是啊，所以说，我一看到你，就忍不住想，我真倒霉啊……”
“这什么话！我爸爸妈妈一直叫我宝贝幸运星！”
“那么你能帮我钓到鱼吗？”
“……”
“不行了吧？”小黑猫说着向外走去，“跟我走吧，没准走着走着，办法就从脑子里蹦出来了。”
莴笋只好跟在猫屁股后面。他个子太小，走两步，跑两步。
“办法当然是从脑子里蹦出来的，”他模仿成年莴笋的口气说，“如果你有脑子的话。”大树也许有办法奇怪吧，从大树那儿跑到学校，只要一只猫的工夫；从学校走到大树那儿，却要整整一只猫的工夫。
用整整一只猫的工夫从学校走到大树那儿，再用一只猫的工夫从大树那儿跑回学校，接着又用整整一只猫的工夫从学校走到大树那儿。只是后面跟了一根莴笋。
从大树那儿跑到学校用的时间，是从学校走到大树那儿的一半；也就是说，从学校走到大树那儿用的时间，是从大树那儿跑到学校用的时间的一倍。
但是我们不能说，从大树那儿跑到学校，只要一只猫的工夫；从学校走到大树那儿，却要两只猫的工夫。
也不能说，从学校走到大树那儿，要整整一只猫的工夫，从大树那儿跑到学校，只要半只猫的工夫。
如果你们觉得麻烦，这是很正常的事，我也用了一只猫的工夫才搞清楚，而且一不小心，猫跑掉了，我就又糊涂了。小黑猫和莴笋站在大树跟前。猫对树说：“看见了吗，我就是个不走运的家伙。”
莴笋不喜欢猫这么说，他气得脸更绿了。但是他的的确确不会钓鱼。不仅不会钓鱼，还不会画老鼠，不会翻咸鱼，不会和猫头鹰跳交谊舞，不会在半夜里爬上围墙对着北斗星发出“嗷呜——”的声音……不会的事情太多了。
他会什么呢？他只会变成莴笋丝、莴笋块、莴笋片、莴笋色拉和酱莴笋。
莴笋很沮丧。他差一点点对小黑猫说：“你们什么时候考凉拌莴笋呢？”
“谁的运气都比我好。”猫对树说，“有人抓到了钓鱼竿，有人抓到了蚯蚓，还有人抓到了我最想要的粉蓝色塑料桶，甚至有人直接抓到了一条鱼。”
大树心想：……
但是树什么也没有说。
我们还是不能乱猜树在想什么。反正就算猜对了，树也不会表扬你，万一猜错了，说不定树上又会劈里啪啦掉下来一堆果子。那意思是：“我发觉跟你们交流有些困难！”
树不说话，只是慢慢伸下一根树枝，伸到小黑猫面前。猫爬上去，坐稳了，树枝又慢慢升高，一直升到猫能看见太阳的地方。
好新鲜的太阳啊。猫想，蛋黄都快淌下来了。
一些透明的红色的光芒染在猫的白爪子上，白爪子也变成红颜色的了。
除了太阳，天上还有好多别的东西。
大白云正带着小白云散步。
几颗星星从小白云的手里蹦了出来。
一架飞机划过天空。
一只鸟指着飞机问另一只鸟：“你看他像不像我？”
补考了很多次的风，终于把塑料袋吹得像只风筝那样在天上飘来飘去。
一只真的风筝飞过来，告诉塑料袋，他是她见过的最特别的风筝。
……
小黑猫开心极了，他在树枝上坐了很久。
大树也一声不吭，甚至连树枝都不动一下，直到——
“请问你变成标本了吗？！”莴笋叉着腰站在树下大声嚷，“这么看能看出鱼来吗？！”
小黑猫一点也不生气。他从树上下来，对莴笋说：“走，钓鱼去。”
“你有办法了？”
“暂时还没有。”猫说，“但我悟出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办法总归比困难多。”
“哟嗬！”莴笋又忍不住模仿成年莴笋的口气说，“原来您变成了哲学家！”故事的结尾世界上只有两个故事。
一个是有好结尾的故事。另一个是没有好结尾的故事。
没有好结尾的故事很长很长，大故事里套着小故事，小故事里套着小小故事，每一个小小故事都没有好结尾。但是我们不小心都记住了。
我们记得生病的小小故事的结尾，医生给的药又苦又难吃。
我们记得小男孩的小小故事的结尾，小树林变成了大树林，他怎么走也走不出去了。
我们记得一条马路的小小故事的结尾，马路边的小雏菊谢了，没有再开。
我们记得爬山的小小故事的结尾，好不容易爬完了一座山，发现还有一座更高的山要爬。
……
其实，这个故事原来也没有好结尾——猫没有钓到鱼，他又考砸了。
当然了，谁能拿莴笋钓到鱼呢？不信的话你拿一根莴笋去试试。
但是，就不能给它换个好结尾么？哪有一只猫会一直倒霉的道理！
那就让猫坐在河边，拿着莴笋钓鱼吧。
莴笋把头上的叶子伸进水里。水面倒映出了他的模样。
“真要命！”莴笋说，“我回家该怎么讲，我们莴笋家可是很要面子的啊！”
猫不理睬莴笋。他在哼歌。
莴笋觉得，整件事情，从头到尾，他是最大的受害者。他很羞愤。
一条快乐的鱼游过来，看见了莴笋，“咦？这是什么东西？”
“没礼貌！”莴笋说，“我是莴笋！”
“什么笋？”
“莴——笋！”
“是‘蜗牛’的‘蜗’吗？”
莴笋很生气，他晃动头上的叶子，想把鱼赶走。
鱼一点也不生气。他是条快乐的鱼。
“你生气的样子好绿啊。”鱼说。
“别打扰我工作！”莴笋粗声粗气地说，“干完这事我得赶紧回家！”
“你们在干什么？”
“我在为岸上那只小傻猫钓鱼，这是他的考试题，说了你也不懂！”
“钓鱼？”鱼很高兴，“我就是鱼，钓我吧！”
“才不！”莴笋把脑袋移开。
“钓我吧！钓我吧！”
莴笋坚决不肯。鱼游到哪里，他就把脑袋移到别的地方。
小黑猫看见了，问他为什么要拒绝别人的好意，莴笋振振有词地回答，他讨厌不识字还有空在水里游来游去的家伙。
鱼说莴笋的脾气太坏，任性，幼稚。
两个人吵了半天。天色渐渐暗了。为了能准时回家吃饭，他们只好宣布暂时不吵了。
就这样，这个故事有了一个好结尾：猫才用了一只猫的工夫就钓到了鱼。他和莴笋圆满地完成了考试。故事的结尾的结尾关于小黑猫，还有许许多多的故事正等着发生。有些故事有好结尾，有些故事没有好结尾。但也不一定，说不定故事讲到一半，不好的结尾突然变成了好结尾。也说不定还没讲完，故事忽然之间就不见了。
既然猫能用莴笋钓到鱼，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能发生呢？故事的结尾的结尾的结尾莴笋问我：“还没讲完？你是不是不想回家吃晚饭啊？”
这个故事的题目叫《一只猫的工夫》。
这里的“工夫”，是“时间”的意思。
“一只猫的工夫”到底是多少时间呢？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
举个例子说吧：
一只猫花了一只猫的工夫，从路的这边走到了路的那边。
句子里讲的“一只猫的工夫”，就是指一只猫，从路的这边，走到路的那边用的时间。
现在明白了吗？
要是还不明白，就请你花上一只猫的工夫，好好想一想。如果再想不明白，那就只好请你打开门，找一条路，从路的这边，走到路的那边。等到路走完，你就明白了。一只猫这只猫的名字叫小黑猫。
猫是他的姓，小黑是他的名。跟好多外国人一样，猫们把姓放在后面，把名放在前面。其实完整的叫法应该是：小黑•猫。中间有个黑点点。但是动物在没长大之前跟人类一样喜欢偷懒，常常故意忘写黑点点。一般来说问题不大，除非你要出国去玩，比方说从大豆共和国跑到玉米联合酋长国，证件上面就非得要加上黑点点不可，不仅要加上黑点点，还要把黑点点点得非常大，一定要强调——是“猫”这个姓，这个姓很古老，很重要，用了几千年了。猫族里也出了不少了不起的猫，有名的猫，武功盖世的猫，但是今天我们要讲的，是一只像一碗粥里的一粒米那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猫。 一只小黑猫。
小黑猫并不是全黑的。他的四只脚是白色的，远远看上去就像穿了四只小白鞋。
他还很小，但没有小到耳朵都没竖起来的地步。所以，他只好去学校念书。
他肯定不够聪明，常常把名字当中的黑点点漏掉。不过有时他倒会做出点叫人意想不到的事。比方说，把同学名册中“小白•兔”的“兔”字最后一点擦掉。
新老师来上课，先要点名。
老师打开点名册，大声喊道：“小白•免！”
没人回答。
“……谁叫小白•免？”
还是没人回答。教室里静悄悄的。
“……小白•免同学来了没有啊？”
实在屏不住，全班同学就一起笑起来，连小白兔也亲自笑了。关于考试这件事既然当了学生，就一定会考试。
考试的方法是多种多样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东西。每一种事物，都有他们自己的测试题。
鱼们考五千公里自由泳。
他们沿着洋流游到陌生的海域，要记住每一个深海峡谷，要躲过鲨鱼的袭击，最后平平安安地回来。但是鱼们的纪律是最差的。许多鱼会在考试只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喜欢上了另外一条鱼。等到游完五千公里，鱼宝宝都生出来啦。
这是很叫人头痛的事情，鱼们长得太快了。
到了秋天，梨子熟了。一些年轻人高高兴兴地坐到梨树下看书。
梨树们的考试题目是：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梨子准确无误地砸中人们的脑袋。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如果梨子太大，把脑袋砸疼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肯坐在树下看书啦；如果梨子小了，没有熟透，怎么摇都摇不下来，年轻人会说：“这树怎么回事？得了痒痒病么？”他们就只好再找地方。
梨树们都说考试题太难。他们非常羡慕苹果树。自从有棵苹果树砸中了牛顿的脑袋以后，苹果树们的考试就全部取消了。因为世界上只有一个牛顿，他们不能再砸出第二个第三个牛顿来了。
烟囱常常为了吐出的烟圈不够圆而发愁。要么干脆就曲曲弯弯，像根麻花似的也行啊。可偏偏就是一会儿圆，一会儿曲曲弯弯，要它圆的时候它是弯的，要它弯了就又变成圆的。
“炊烟是不可控制的。”一位读了很多年书依然没有毕业的烟囱学长严肃地说，“它和明天的天气，以及主人家今天晚上到底吃什么，这三个问题合在一起，可以并称为世界三大未解之谜。”
风们被要求把地上的塑料袋吹起来，吹得高高的，像只风筝那样在天上飘来飘去。
竹节虫在听到“一二三，变变变”的口令以后，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变成一节竹子。
奶油蛋糕的毕业考试是发出最最香甜的味道，好让经过的人都有一口气把他们吞进肚子愿望。
驴子被要求想尽一切办法吃到挂在额头上面的胡萝卜。那根胡萝卜很大，很新鲜，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真的是根胡萝卜。
笔在纸上跑。到底要跑成什么样子，他们自己也不太清楚。笔是所有事物中最不聪明的一种，但是很忠诚，所以他们最拿手的是画直线。横着画，竖着画，斜着身体画……直到听见有人要他们停下来，他们才停下来。如果监考的忘了喊“停”，他们会一直一直画下去，直到磨光了笔尖为止。
……
但是你们也知道，每次考试，总有些不走运的家伙。他们认认真真地抄书，温习功课，连晚上做梦都在考试。可一到考场，他们的脑袋就发昏，就什么也想不出来，就考得一塌糊涂。
比方说，有的风很努力地吹塑料袋，吹啊吹啊，用出了浑身的力气，可那只塑料袋却只飘了半米多高，无论他怎么努力，人家就是不肯再高一点点。
风急得快出汗了，塑料袋慢吞吞地说：“你难道没有看出我也在考试么？我们的题目是《论如何不让风把自己吹到天上去》……”
有一只竹节虫，当其他的竹节虫都变成一节竹子以后，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咔嚓一下，变成了一只菠萝。这是竹节虫考试史上绝无仅有的事。考官们看了很长时间，开了很多会，最后还是给了他不及格，原因是“审题错误”。因为竹节虫只能变成竹子，从来没有竹节虫变成菠萝的道理。如果竹节虫可以随随便便变成菠萝，那竹节虫干脆改名叫菠萝虫算了。要是竹节虫可以改名叫菠萝虫，那竹节虫也就可以叫橘子虫，香蕉虫，西瓜虫——不好意思，西瓜虫本来就有，人家才不高兴和你重名呢——反正还有好多好多名字。如果竹节虫可以随随便便改名字，那竹节虫原来的名字早晚要从昆虫世界里灭绝了……
考官们越说越紧张，那只变成菠萝的竹节虫差一点要留级了。后来，菠萝们知道了这件事，他们打电话给电视台抗议竹节虫们搞植物歧视，因为“一切植物都应该享有被竹节虫模仿的权利，这也是每一种植物应尽的义务。”抗议居然成功了。那只变成菠萝的竹节虫因此成为了菠萝园的吉祥物，成天变成菠萝的样子大唱我是一只大菠萝。
奶油蛋糕中的一位在考试那天发挥超常，香气扑鼻。有一个小孩买走了他，他急匆匆地走路，想快一点回到家里吃蛋糕，走到半路，被石头绊了一跤，那块香喷喷的奶油蛋糕掉在地上，变成软塌塌的一团。
蛋糕忍不住哭了起来。一把正在考试的扫帚看见了他，很同情他的遭遇，就把他藏了起来。后来，扫帚每走到一个地方，就能听见别人的赞美：“好香好香的扫帚呀！”
“是啊，好像有奶油蛋糕味儿呢！”
藏在扫帚心里的蛋糕就很高兴，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归宿。
至于说驴子额头上的胡萝卜，那是几乎没有谁能吃到的。除非有驴子撞到墙上，倒是有可能让胡萝卜掉进嘴里。
一支笔就算写出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公式，他还是支笔，只不过是一支能写出爱因斯坦相对论公式的笔……
好吧，我花了整整一只猫的工夫跟你讲这些，其实就是想告诉你，还有许许多多种考试，要是一样一样讲给你听，那我今天就不要吃晚饭了。关于猫们的考试和一棵树猫也是要考试的。
去年，猫们的考试题是《咸鱼翻身》。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挺难的。基本过程是先把一条鱼做成咸鱼，然后翻一个身。
去年的考试，小黑猫才勉强及格。
因为他把咸鱼翻了一个身，又翻回去了。
为什么最后还是给他及格了呢？
因为他翻的毕竟还是一条咸鱼。
听说今年的考试比去年的简单多了。题目是《用抓阄的方法抽中任意一种工具然后拿着工具到离学校3公里远的小河那里钓一条鱼上来不许调换工具不许扔掉工具不许吃零食不许跑回家看电视不许说哎呀怎么考这种题目》。
太简单了。许多同学当场就哭了。小黑猫一点也哭不出来，他一个人走出了教室。
离学校不远的山坡上，有一棵大树。
大树是一棵很大很大的树。非常大。
整个山坡上只有这么一棵树。巨大的树冠把半个山坡都遮住了。
作为山坡上唯一的树，虽然真的很大，但也难免有些辛苦。每到下雨天，几乎所有路过的动物，都会来树下躲雨。
小黑猫也躲过雨。躲雨的时候，他努力仰起脖子，对大树说：“谢谢您！”
大树没有说话。大树几乎不会说话。很偶尔的，在夜晚有鸟群飞过的时候，树会发出“哎——”的声音。
是“哎——”还是“唉——”？分不清了。
既然树很少说话，也就没人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叫“大•树”的树，而作为一棵实实在在的大树，他应该有一个比“大•树”更伟大的名字。
大树不说话。他不肯说自己叫什么名字。
大树可能怕痒。小黑猫的白爪子轻轻搭在树干上的时候，整棵树会抖一下。
如果靠在树干上，还能听见里面有种非常奇特的声音。好像是“叽里咕噜”，也好像是“稀里哗啦”，再仔细听，又好像变成了“你怎么这么重应该减肥了！”
只有小黑猫才能听见这声音。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大树在说话，或者只是他脑子坏了，产生了幻觉，反正他觉得他们之间已经很熟了。
现在，小黑猫站在大树下面，仰着头看着树冠。
“我们又要考试了。”猫说，“我讨厌考试。反正我是个不走运的家伙。”
树说：“……”
如果这是语文课，老师肯定要问，这里的省略号是什么含义啊？然后大家就会举手，猜大树到底说了些什么。
其实大树什么也没说。如果你乱猜，没准树会生气。树会晃动树干，用树枝在天上写字：“你们误解我！”
所以，这里的省略号，很可能真的就是省略号。
猫接着说：“我不喜欢吃鱼。你也觉得奇怪吧，一只不喜欢吃鱼的猫。”
树说：“……”
“妈妈经常说，小黑，你又不好好吃饭！你为什么不好好吃饭！你不好好吃饭就不长个子，别人都长个子就你不长，脑袋也越来越笨！就像黄鱼脑袋一样！”
“……”
“黄鱼真的很笨吗？可他们也学会了游泳哦！”
“……”
“他们游泳的样子就跟其他鱼一样。他们只是不喜欢发出声音。”
“……”
“那么你猜猜，他们怎么跟其他鱼说话呢？”
依然是一串省略号。
猫摆摆尾巴。一朵阳光落下来，停在他的尾巴尖上。
“他们在水里吐泡泡，想说的话就包在泡泡里面，一条鱼把泡泡吐出去，另一条鱼看见了，张开嘴巴，接过泡泡，再吐出自己想说的话，他们就这么谈心，一直吐到海水里都是泡泡……”
小黑猫讲的事，我也看到过。不过，可能那天天气不太好，或是鱼们游了太长时间的泳，没力气了。有一条鱼喜欢上了另一条鱼，但他只吐出很小很小的泡泡。结果他喜欢的那条很美丽的鱼根本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她只好颠颠地跟在后面，用棒球那么大的泡泡不停地喊他，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到底在说什么啊到底在说什么啊啊啊。
猫绕着大树跑了几圈，有点累了。
他倚着树干坐下来，把腿伸直，刚想舒舒服服地打个盹儿，忽然从树上噼里啪啦掉下许多果子，砸在小黑猫的脑袋上。
很痛啊。
猫想起来了，他是偷偷溜出来的。现在，他必须偷偷溜回去。
“好吧……”猫对大树说，有点不情愿的样子，“改天我再来看您……”
说这话的时候，他离开大树有点儿远，他怕树再砸点什么下来。
是这样的。在情感表达方面，植物向来比动物差那么一点儿。
小黑猫一溜小跑，只用了一只猫的工夫就到了学校。因为他要抓阄去了。他会抓到一支竹竿吗？还是一条蚯蚓？或者只是一个小塑料桶……塑料桶也行啊，如果是粉蓝色的最好。小黑猫喜欢粉蓝色。但如果抓到了蚯蚓，就不能要求人家也把自己涂成粉蓝色了。蚯蚓们长得不好看，还挺有骨气的。
他把所有可能抓到的东西统统想了一遍。他觉得就算运气再坏，这一次，也不会糟糕到哪里去。钓鱼嘛，是个猫都会啊。
同学们都很兴奋，挤成一团，纷纷把手伸进一只大箱子。
小黑猫也把手伸进大箱子，用力一抓，嗯，抓住了！
——恭喜你，小黑猫，是一支莴笋。
莴笋？
没错，就是一支莴笋。
正确写法是：“莴•笋”。
“是莴笋啊……”猫拿着莴笋，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千真万确，“真的是莴笋哎！”
“好神奇啊！”猫对莴笋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关于这件事，莴笋也有话要说莴笋也是有自尊心的。
他们还有个名字叫莴苣。古时候，他们叫千金菜。如果切成丝，炒一炒，就变成了炒莴笋。火星人管他们叫“@#*&%$”。土星没有文字，土星人看见莴笋的时候，必须用舌头顶住牙齿，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然后不断地晃动脑袋，那样就算认识莴笋了。
小黑猫手里的莴笋，本来好好地在地里睡觉，顶了一头的莴笋叶子，还打算过两天去剃个头，不然实在太重了——他还很小，还没上学，莴笋妈妈问他长大以后想干什么，他说想当科学家。
但是！谁能想到，当他睡得昏天黑地的时候，居然莫名其妙地被人摘了起来，莫名其妙地被装进袋子，莫名其妙地跟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混在一起——什么鱼钩啊，蚯蚓啊，粉蓝色的塑料桶啊——莫名其妙地被倒进一只大箱子，最后被一只看上去傻兮兮的小黑猫拿在了手里。而那只小傻猫，居然莫名其妙地拿眼睛瞪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莴笋似的。
太过分了。莴笋心想。换成在火星，我可是都能进博物馆的。
火星博物馆里，真的有莴笋雕塑，和真莴笋一模一样，边上放块牌子，写着“@#*&%$”。许多火星人带着自己家的小孩子去参观，看见莴笋，很惊喜，一边跑一边叫：“@#*&%$！@#*&%$！@#*&%$！”
“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莴笋说，“要么把我送回家，要么被我敲得头昏眼花！”
小黑猫看看莴笋。
“喂！你听到没有！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别闹了，”猫说，“你能帮我钓鱼吗？”
“什么？钓鱼？从没听说过拿莴笋去钓鱼的！”
“是啊，所以说，我一看到你，就忍不住想，我真倒霉啊……”
“这什么话！我爸爸妈妈一直叫我宝贝幸运星！”
“那么你能帮我钓到鱼吗？”
“……”
“不行了吧？”小黑猫说着向外走去，“跟我走吧，没准走着走着，办法就从脑子里蹦出来了。”
莴笋只好跟在猫屁股后面。他个子太小，走两步，跑两步。
“办法当然是从脑子里蹦出来的，”他模仿成年莴笋的口气说，“如果你有脑子的话。”大树也许有办法奇怪吧，从大树那儿跑到学校，只要一只猫的工夫；从学校走到大树那儿，却要整整一只猫的工夫。
用整整一只猫的工夫从学校走到大树那儿，再用一只猫的工夫从大树那儿跑回学校，接着又用整整一只猫的工夫从学校走到大树那儿。只是后面跟了一根莴笋。
从大树那儿跑到学校用的时间，是从学校走到大树那儿的一半；也就是说，从学校走到大树那儿用的时间，是从大树那儿跑到学校用的时间的一倍。
但是我们不能说，从大树那儿跑到学校，只要一只猫的工夫；从学校走到大树那儿，却要两只猫的工夫。
也不能说，从学校走到大树那儿，要整整一只猫的工夫，从大树那儿跑到学校，只要半只猫的工夫。
如果你们觉得麻烦，这是很正常的事，我也用了一只猫的工夫才搞清楚，而且一不小心，猫跑掉了，我就又糊涂了。小黑猫和莴笋站在大树跟前。猫对树说：“看见了吗，我就是个不走运的家伙。”
莴笋不喜欢猫这么说，他气得脸更绿了。但是他的的确确不会钓鱼。不仅不会钓鱼，还不会画老鼠，不会翻咸鱼，不会和猫头鹰跳交谊舞，不会在半夜里爬上围墙对着北斗星发出“嗷呜——”的声音……不会的事情太多了。
他会什么呢？他只会变成莴笋丝、莴笋块、莴笋片、莴笋色拉和酱莴笋。
莴笋很沮丧。他差一点点对小黑猫说：“你们什么时候考凉拌莴笋呢？”
“谁的运气都比我好。”猫对树说，“有人抓到了钓鱼竿，有人抓到了蚯蚓，还有人抓到了我最想要的粉蓝色塑料桶，甚至有人直接抓到了一条鱼。”
大树心想：……
但是树什么也没有说。
我们还是不能乱猜树在想什么。反正就算猜对了，树也不会表扬你，万一猜错了，说不定树上又会劈里啪啦掉下来一堆果子。那意思是：“我发觉跟你们交流有些困难！”
树不说话，只是慢慢伸下一根树枝，伸到小黑猫面前。猫爬上去，坐稳了，树枝又慢慢升高，一直升到猫能看见太阳的地方。
好新鲜的太阳啊。猫想，蛋黄都快淌下来了。
一些透明的红色的光芒染在猫的白爪子上，白爪子也变成红颜色的了。
除了太阳，天上还有好多别的东西。
大白云正带着小白云散步。
几颗星星从小白云的手里蹦了出来。
一架飞机划过天空。
一只鸟指着飞机问另一只鸟：“你看他像不像我？”
补考了很多次的风，终于把塑料袋吹得像只风筝那样在天上飘来飘去。
一只真的风筝飞过来，告诉塑料袋，他是她见过的最特别的风筝。
……
小黑猫开心极了，他在树枝上坐了很久。
大树也一声不吭，甚至连树枝都不动一下，直到——
“请问你变成标本了吗？！”莴笋叉着腰站在树下大声嚷，“这么看能看出鱼来吗？！”
小黑猫一点也不生气。他从树上下来，对莴笋说：“走，钓鱼去。”
“你有办法了？”
“暂时还没有。”猫说，“但我悟出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办法总归比困难多。”
“哟嗬！”莴笋又忍不住模仿成年莴笋的口气说，“原来您变成了哲学家！”故事的结尾世界上只有两个故事。
一个是有好结尾的故事。另一个是没有好结尾的故事。
没有好结尾的故事很长很长，大故事里套着小故事，小故事里套着小小故事，每一个小小故事都没有好结尾。但是我们不小心都记住了。
我们记得生病的小小故事的结尾，医生给的药又苦又难吃。
我们记得小男孩的小小故事的结尾，小树林变成了大树林，他怎么走也走不出去了。
我们记得一条马路的小小故事的结尾，马路边的小雏菊谢了，没有再开。
我们记得爬山的小小故事的结尾，好不容易爬完了一座山，发现还有一座更高的山要爬。
……
其实，这个故事原来也没有好结尾——猫没有钓到鱼，他又考砸了。
当然了，谁能拿莴笋钓到鱼呢？不信的话你拿一根莴笋去试试。
但是，就不能给它换个好结尾么？哪有一只猫会一直倒霉的道理！
那就让猫坐在河边，拿着莴笋钓鱼吧。
莴笋把头上的叶子伸进水里。水面倒映出了他的模样。
“真要命！”莴笋说，“我回家该怎么讲，我们莴笋家可是很要面子的啊！”
猫不理睬莴笋。他在哼歌。
莴笋觉得，整件事情，从头到尾，他是最大的受害者。他很羞愤。
一条快乐的鱼游过来，看见了莴笋，“咦？这是什么东西？”
“没礼貌！”莴笋说，“我是莴笋！”
“什么笋？”
“莴——笋！”
“是‘蜗牛’的‘蜗’吗？”
莴笋很生气，他晃动头上的叶子，想把鱼赶走。
鱼一点也不生气。他是条快乐的鱼。
“你生气的样子好绿啊。”鱼说。
“别打扰我工作！”莴笋粗声粗气地说，“干完这事我得赶紧回家！”
“你们在干什么？”
“我在为岸上那只小傻猫钓鱼，这是他的考试题，说了你也不懂！”
“钓鱼？”鱼很高兴，“我就是鱼，钓我吧！”
“才不！”莴笋把脑袋移开。
“钓我吧！钓我吧！”
莴笋坚决不肯。鱼游到哪里，他就把脑袋移到别的地方。
小黑猫看见了，问他为什么要拒绝别人的好意，莴笋振振有词地回答，他讨厌不识字还有空在水里游来游去的家伙。
鱼说莴笋的脾气太坏，任性，幼稚。
两个人吵了半天。天色渐渐暗了。为了能准时回家吃饭，他们只好宣布暂时不吵了。
就这样，这个故事有了一个好结尾：猫才用了一只猫的工夫就钓到了鱼。他和莴笋圆满地完成了考试。故事的结尾的结尾关于小黑猫，还有许许多多的故事正等着发生。有些故事有好结尾，有些故事没有好结尾。但也不一定，说不定故事讲到一半，不好的结尾突然变成了好结尾。也说不定还没讲完，故事忽然之间就不见了。
既然猫能用莴笋钓到鱼，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能发生呢？故事的结尾的结尾的结尾莴笋问我：“还没讲完？你是不是不想回家吃晚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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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个回答 2016-08-25
杀一只猫的工夫，刷了刷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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