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东有个回族之乡常营,常营乡有个清真寺,寺的后身就是李小老的烧饼铺。烧饼铺不大,可远近闻名。买烧饼的不光是本乡人,最远的有来自牛街的回族居民,来一趟不容易,所以一买就是三五十个,一大口袋。北京城,城里城外卖烧饼的满街都是,大伙儿偏爱“这一口”,为什么呢?据御厨后人王希富老先生说,在质量和口味上,李小老的烧饼最接近于老北京传统烧饼,外酥里软,层次分明,“这样水准的烧饼,在京城已经难找喽!”
李小老的来历
先说李小老其人。李小老,学名李桂林,家里哥儿五个,他是老小,于是打从出生就被乡里人称“李小老”。如今李桂林已年过七旬,到了“只老不小”的岁数,可大伙儿提起他时,还是习惯称“李小老”。您要是跟乡里的长辈或晚辈们打听李桂林,十有八九是不知的。
早年,李小老赶小驴车谋生,在朝阳门外、安定门外一带拾柴草、高粱叶等,往牛场送。后来还在乡里搞建筑,当过架子工,钢筋工。25岁那年,和现在的老伴儿相亲,李小老见了这位眉目清秀的美人,心里激动,可嘴上找不着合适的词儿,就拍了拍自己的头,说了一句:“我就这土豆脑袋,你看行吗?”姑娘也回了句话:“我听你说话挺痛快,行!”当初结婚时小两口绝对没想到,几十年后,成了“老两口”的他们,成就了一番“烧饼事业”,成了常营乡的一大亮点,吸引了京城老北京们的眼球,让怀旧的他们成了“李小老烧饼一族”。
像其他买卖人一样,李小老的烧饼事业多少也有“祖上传承”的因素,李小老的父亲李永昌解放前也是开早点铺的。“早年间,常营乡里的人大都以种地为生,乡里只有三户开店卖小吃。我爹最开始卖的是炸油鬼。过去的炸油鬼和现在的油条不一样,那会儿是用香油炸,香味能传半条街。每根油鬼一尺来长,就跟焦圈那样酥脆喷香。”据李小老说,除了油鬼,他爹那会儿还卖发面烧饼,并不好吃。但对于那些处于半饥半饱,甚至常饿肚子的穷人来说,已经算是美食了。他自己年轻时最爱吃的是城里鸿宾楼的吊炉烧饼,那是死面做的,吃起来特香。“发面的烧饼我不喜欢。”这也是为什么李小老自己后来卖的也是死面烧饼,不是家传的发面烧饼。说到“家传”,李小老指指坐在桌子另一端的老伴儿说:“她才是祖传手艺呢。她娘家是河北北务人,祖上几辈都做糕点和小吃买卖。那地方是有名的京东肉饼的故乡。”老婶说,家乡人善于做面食,烙各种饼。李老婶不到十岁就开始跟着自己的把把(爷爷)学做糕点,为后来自家开烧饼铺打下了手艺基础。
十二斤面起家
三十年前,改革开放了。还在乡里搞基建的李小老决定开家早点铺,卖烧饼油饼,豆浆豆腐脑儿。当时的乡长白纪良立刻点头批准,并嘱咐说,你就记住我一句话:可别坑人!三十年过去,李小老都成了古稀之人,还记着乡长的话呢。当初创业挺艰苦。“在自己的小土房里,买了十二斤白面,这买卖就开张了。”其实,老两口当初决定开这买卖时,并不是已经具备了什么“炉火纯青”的手艺和完备的条件。就像过去老北京的许多小吃一样,烧饼的制作也有不少学问在里面,经验也是必不可少的。调料、看铛、和面,这一道道工序,哪一点马虎都不行。李老婶说,那年月还没有电烤箱、电铛这类物件,就用煤炉子,所以火候不稳定,不容易控制温度。而且,和出的面碱放少了就发酸,碱大了烙出来的烧饼成了绿的。烧饼铺刚开业,知道的人也少。李小老就亲自挎着个小竹篮子,走街串巷地吆喝着卖。后来慢慢有了名气,到店里来买的顾客渐渐多起来。
烧饼好在哪里?李老婶说,没什么秘密,其实就是用好料,买原料时别嫌贵。比如这芝麻酱,李家专备一只大桶,上写李记,放在厂家那里。由于李家要的芝麻酱要多放芝麻,所以厂家得为他家单调酱,所以价格比普通芝麻酱高出一半,但就得按这标准买。“花椒也要买最好的,小茴香等的质量都不能将就,图便宜可不行。”李老婶说。
原材料贵,烧饼好吃,但价格却不高。别人都卖至少一块钱一个,可李小老烧饼只卖八毛。烧饼铺的租金便宜,加上薄利多销,李小老烧饼铺生意十分红火。“现在,每天都要卖掉近三千个烧饼。光白面就要用掉六袋。”早晨八点前还卖豆浆、油饼、豆腐脑儿,都是当天早起现做。凌晨三点,伙计们顶着下半夜的星星上班,因为店里四点半就开始接待吃早点的顾客了。晌午之前烧饼基本卖完,有时甚至更早。烧饼铺没有休息,周末更是忙。顾客最多的时间里,李小老干脆就发号。一买几十个,烧饼凉了之后变硬,不好吃啊!李小老指着纸口袋上的文字说,这上面写着如何热烧饼的方法呢。据说,按照李小老传授的方法热出来的烧饼,跟新出锅的一样松脆。
乡里的骄傲
几年前常营乡进行大规模建设、拆迁,乡里的民众都回迁进了新楼房。紧挨清真寺南墙的李小老烧饼铺也拆掉了。2006年,乡政府在新建的清真寺后身,搞了一条卖食品的长廊,把最好的位置以最优惠的价格租给了李小老,支持他继续开他那远近闻名的烧饼铺。虽然烧饼铺几年前已经“易帜”,现在店里“掌柜的”是儿媳。但李小老还是每天早早来店里做事,只是分文不取,他给自己的定位是“志愿者”。
除了早起帮着卖烧饼,还要挑芝麻,洗小茴香,傍晚记着烧开水。晌午,李老伯在躺椅上歇息个把小时,之后就烧水沏茶,从隔壁尹家的糕点铺买三块核桃酥,坐在自家门口,美美地来一顿下午茶。这期间,店里不断来订烧饼的客人,也都由李老伯负责接待。店里挂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不少人名和订烧饼的数量,取走了便划掉。这里也延续了旧京的习俗,买烧饼的人可以预存在店里一些钱,每次买走烧饼时,一一记账减掉。这记账的活儿是李老伯亲自掌管,李老伯还有个厚厚的记账本,从来没出过错。“老伯的脑袋瓜子特好使,从来不乱账。”年轻一辈的乡亲这样夸老爷子。
虽然老爷子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店里的“志愿者”,也不过手钱财,只是给儿子媳妇帮帮忙,可其实,您在店里坐上一会儿就会发现,老爷子才是这店的“精神领袖”,是“镇店之宝”。来客往往不是买了烧饼就走,而是远远就要和李老伯打招呼,问早问晚,打打哈哈,说说笑话才走。赶上铺里烧饼卖完了,一旁的李老婶还会笑着对熟悉的街坊邻居说:“赶明儿早起再来,吃刚出锅的‘烫牙烧饼’”。这种场景让人想起旧时京城烧饼摊或小吃铺子的历史镜头。想想,假若老两口真来个彻底回家养老,这没有他们坐镇的店里,少了和烧饼的香味匹配的文化氛围,顾客的心里恐怕会有一丝丝寂寞感。
事实上,李小老不光在给儿子的店坐镇帮忙,他是这条清真食品廊,乃至乡里的宝贝,大伙儿愿意挨着他的店开买卖,乡亲们为有他这位长辈而自豪。大人孩子,似乎都爱“没大没小”地和他开玩笑,喊他李小老,可李老伯从不动怒,“小孩儿喊我(李小老)我都高兴。”店里的姑娘们有时故意逗他,老远就喊“李小老你干吗呢?”逗得老爷子像个孩子似地咯咯地笑。因这名字,还闹过笑话。有一次,有位大概是头一回买烧饼的顾客,进门就问“那个叫李小老的小孩儿在吗?听说他烙烧饼有两下子。”李老伯顺势幽他一默:“他刚走,弹球儿去了。”
生意红火,品牌有名。李小老说,儿子有一段时间动心想“与时俱进”,搞几家分店啥的,“我给拔气门芯儿!”意思就是拉他的后腿,不支持搞什么分店。“买卖扩大了,不好管了,那烧饼的质量怎么有保障啊!最后还不是毁自己的名声?”李小老一点不糊涂,应该说还十分清醒。所以到今天,三十年了,李小老烧饼铺还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三十年了,李小老每天早上三点起床的习惯没有变,年轻的儿媳也继承了老爷子的这一“老北京小吃传统”,一年到头顶着星星和伙计们一起在厨房里忙碌。一位老北京小吃传人曾发过这样的感慨,“干这一行,一辈子都要起早贪黑,相当辛苦,不勤劳的人家干不了。靠做小吃发大财,也是不可能的……”可是,像许多经营北京传统小吃的家庭一样,李家三代人做这辛苦利薄的买卖,至今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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