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712—770),字子美,生于河南巩县的瑶湾。他的出身是一个“奉儒守官”的官僚家庭。十三世祖杜预是西晋名将,祖父审言是武则天时著名诗人,父闲曾为兖州司马和奉天县令,因此他也享有不纳租税、不服兵役等特权。这一阶级出身规定了杜甫要成为一个热爱人民的诗人不可能不是一个艰苦的过程,杜甫的生活道路和创作道路也正是这样表明着的。
杜甫一生约可分为四个时期。三十五岁以前,是他的读书和壮游时期。这时正当开元盛世,他的经济状况也较好,是他一生中最快意的时期。诗人从小就“好学”,七岁时已开始吟诗,“读书破万卷”、“群书万卷常暗诵”的刻苦学习,为他的创作准备了充分的条件。从二十岁起,他结束了书斋生活,开始了为时十年以上的“壮游”。先南游吴越,后北游齐赵。游齐赵时,曾先后和苏源明、高适、李白等人有时呼鹰逐兽,打猎取乐,有时登高怀古,饮酒赋诗,并和李白结下了“兄弟”般的友谊。在这长期的壮游中,诗人接触到我们祖国无比丰富的文化遗产和壮丽河山,不仅充实了他的生活,也扩大了他的视野和心胸,为他早期诗歌带来相当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望岳》诗可为代表。“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正流露了诗人对一切事业(包括创作在内)的雄心壮志。但由于这种生活方式,不可能接近人民,深入现实,因此,作为一个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这只是他的创作的一个准备时期。
杜甫走向现实主义,是从第二期(三十五到四十四岁)十载长安的困守开始的。这是安史之乱的酝酿时期,当权的是奸相李林甫和杨国忠,杜甫不仅不能实现他的“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政治抱负,而且开始过着“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的屈辱生活,以至经常挨饿受冻:“饥饿动即向一旬,敝衣何啻悬百结。”在饥寒的煎熬下,杜甫也曾经想到退隐,作一个“潇洒送日月”的巢父、许由,但他没有回避艰苦,还是坚决走上积极入世的道路。这是一个重要的契机。生活折磨了杜甫,也成全了杜甫,使他逐渐深入人民生活,看到人民的痛苦,也看到统治阶级的罪恶,从而写出了《兵车行》、《丽人行》、《赴奉先咏怀》等现实主义杰作。十年困守的结果,使杜甫变成了一个忧国忧民的诗人。这才确定了杜甫此后生活道路和创作道路的方向。
从四十五岁到四十八岁,是杜甫生活的第三期,陷贼与为官时期。这是安史之乱最剧烈的时期,国家岌岌可危,人民灾难惨重,诗人也历尽艰险。在陕北,他曾经和人民一起逃难,在沦隐了的长安,他曾经亲眼看到胡人的屠杀焚掠,和人民一同感受国亡家破的痛苦。为了献身恢复事业,他只身逃出长安,投奔凤翔。“生还今日事,间道暂时人”,“麻鞋见天子,衣袖露两肘”,从这些诗句也就可以想见当时的艰险和困苦。脱贼后,他被任为左拾遗,这是一个从八品、却又很接近皇帝的谏官。就在作谏官的头一个月,他因“见时危急”,上疏营救房官的罢相,不料触怒肃宗,几受刑戮。从此他屡遭贬斥,但也因而多次获得深入人民生活的机会。在由凤翔回鹿州的途中,在羌村,在新安道上,他看到了各种惨象,他和父老们,和送孩子上战场的母亲们哭在一起。安史之乱是带有民族矛盾性质的,当时进行的战争乃是有关国家存亡的自卫战争。因此杜甫对待战争的态度也就和以前不同,不是反对,而是积极号召。他哀悼那为国牺牲的“四万义军”,他告诫文武官吏要“戮力扫搀枪”,他一方面大力揭露兵役的黑暗,同情人民;一方面还是勉励人民参战。由于深入人民生活,并投入实际斗争,这就使他写出了《悲陈陶》、《哀江头》、《春望》、《羌村》、《北征》、《洗兵马》和“三吏”、“三别”等一系列具有高度的人民性和爱国精神的诗篇,并达到了现实主义的高峰。
“满目悲生事,因人作远游。”七五九年七月,杜甫弃官由华州经秦州、同谷,历尽千辛万苦,于这年年底到达成都,在成都西郊盖了一所草堂,开始他最后一期“漂泊西南”的生活。七六四年,严武再镇蜀,表荐杜甫为节度参谋,检校工部员外郎(后人因称“杜工部”),他曾度过六个月的幕府生活。除此以外,在漂泊的十一年中,他经常过着“生涯似众人”的日子。他爱和劳动人民往来,而憎厌官僚,所以说:“不爱入州府,畏人嫌我真。及乎归茅宇,旁舍未曾嗔。”在这漂泊的十一年中,杜甫的生活仍然很苦,在他逝世的那一年,还因为避臧介之乱而挨了五天饿。可贵的是,他在生活上不论怎样苦,也不论漂泊到什么地方,他总是在关怀着国家的安危和人民的疾苦。同时也从不曾忘记或放松自己的创作,在漂泊的十一年间,他竟写了一千多首诗。《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又呈吴郎》、《遭田父泥饮》、《诸将》、《秋兴》、《岁晏行》等都是这时期最优秀的作品。和前期不同的,是带有更多的抒情性质,形式也更多样化。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创造性地赋予七言律诗以重大的政治和社会内容。
杜甫在四川漂泊了八、九年,在湖北、湖南漂泊了两三年,七七�年冬,死在由长沙到岳阳的一条破船上。“战血流依旧,军声动至今”,这是他对祖国和人民最后的怀念。在人民被奴役的时代,要作关怀人民疾苦的诗人,他的身后,自然是萧条的。八一三年,仅由他的孙子杜嗣业“收拾乞丐”,才把停在岳阳的灵柩归葬偃师。诗人的遗体还漂泊了四十三年。
从以上简单的叙述,我们已可看出杜甫和人民的关系和他如何成为一个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的过程。
杜甫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但他从切身生活体验出发,对儒家的消极方面也有所批判。比如,儒家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杜甫却不管穷达,都要兼善天下。儒家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杜甫却是不管在位不在位,都要谋其政!尽管“身已要人扶”,然而他却说“拔剑拨年衰”。尽管“万国尽穷途”,“处处是穷途”,然而他却是“不拟哭穷途”,“艰危气益增”。前人说杜甫的许多五律诗都可作“奏疏”看,其实何止五律?我们知道,儒家也谈“节用爱人”,“民为贵”,但一面又轻视劳动,轻视劳动人民。杜甫与之不同,他接近劳动人民,也喜欢劳动,甚至愿为广大人民的幸福牺牲自己。儒家严“华夷之辨”,杜甫却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这种狭隘性。他主张与邻族和平相处,不事杀伐,所以说:“杀人亦有限,立国自有疆。苟能制侵凌,岂在多杀伤?”(《前出塞》)因此他非常珍视民族间的和好关系:“似闻赞普更求亲,舅甥和好应难弃!”(《近闻》)对玄宗的大事杀伐以致破坏这种关系则加以非难:“朝廷忽用歌舒将,杀伐虚悲公主亲!”(《喜闻贼盗蕃寇总退口号》)
总之,用杜甫自己的话来说,“穷年忧黎元”,是他的中心思想,“济时肯杀身”,是他的一贯精神,“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是他的最高理想和主要手段。他拿这些来要求自己,也用以勉励朋友。他表彰元结说,“道州忧黎庶,词气浩纵横。”他对严武说,“公若登台辅,临危莫爱身。”他对裴虬也说,“致君尧舜付公等,早据要路思捐躯。”正是这些进步思想,形成了杜甫那种永不衰退的政治热情、坚忍不拔的顽强性格,和胸怀开阔的乐观精神,使他成为我国历史上政治性最强的伟大诗人。当然,这和他的接近人民的生活实践也是分不开的。
由于时代、阶级的限制,杜甫不可能否定皇帝的地位,白居易说“蜂巢与蚁穴,随分有君臣”,也是把君臣关系看作天经地义。须要指出的是,杜甫虽然接受了儒家的忠君思想,但他的忠君是从爱国爱民出发的。正因如此,他一方面对皇帝存在着很大的幻想,希望通过皇帝的“下令减征赋”来“各使苍生有环堵”;另一方面,他也写了“唐尧真有圣,野老复何知?”“天子多恩泽,苍生转寂寥!”等诗句,直接讽刺皇帝,对权贵达官们祸国殃民的罪行,他更勇于揭发。
参考资料:http://www.wentan.com/html/special/lit_history/cngudai/2005-10/27/2159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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