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地上空的云块这时象山岗般耸立着,海岸只剩下一长条绿色的线,背后是些灰青色的小山。海水此刻呈深蓝色,深得简直发紫了。他仔细俯视着海水,只见深蓝色的水中穿梭地闪出点点红色的浮游生物,阳光这时在水中变幻出奇异的光彩。他注视着那几根钓索,看见它们一直朝下没入水中看不见的地方,他很高兴看到这么多浮游生物,因为这说明有鱼。太阳此刻升得更高了,阳光在水中变幻出奇异的光彩,说明天气晴朗,陆地上空的云块的形状也说明了这一点。可是那只鸟儿这时几乎看不见了,水面上没什么东西,只有几摊被太阳晒得发白的黄色马尾藻和一只紧靠着船舷浮动的僧帽水母,它那胶质的浮囊呈紫色,具有一定的外形,闪现出彩虹般的颜色。它倒向一边,然后又竖直了身子。它象个大气泡般高高兴兴地浮动着,那些厉害的紫色长触须在水中拖在身后,长达一码。
他把那只抽筋的手在裤子上擦擦,想使手指松动松动。可是手张不开来。也许随着太阳出来它能张开,他想。也许等那些养人的生金枪鱼肉消化后,它能张开。如果我非靠这只手不可,我要不惜任何代价把它张开。但是我眼下不愿硬把它张开。让它自行张开,自动恢复过来吧。我毕竟在昨夜把它使用得过度了,那时候不得不把各条钓索解开,系在一起。
他眺望着海面,发觉他此刻是多么孤单。但是他可以看见漆黑的海水深处的彩虹七色、面前伸展着的钓索和那平静的海面上的微妙的波动。由于贸易风的吹刮,这时云块正在积聚起来,他朝前望去,见到一群野鸭在水面上飞,在天空的衬托下,身影刻划得很清楚,然后模糊起来,然后又清楚地刻划出来,于是他发觉,一个人在海上是永远不会感到孤单的。
就在断黑之前,老人和船经过好大一起马尾藻,它在风浪很小的海面上动荡着,仿佛海洋正同什么东西在一条黄色的毯子下做爱,这时候,他那根细钓丝给一条鲯鳅咬住了。他第一次看见它是在它跃出水面的当儿,在最后一线阳光中确实象金子一般,在空中弯起身子,疯狂地扑打着。它惊慌得一次次跃出水面,象在做杂技表演,他呢,慢慢地挪动身子,回到船梢蹲下,用右手和右胳臂攥住那根粗钓索,用左手把鲯鳅往回拉,每收回一段钓丝,就用光着的左脚踩住。等到这条带紫色斑点的金光灿烂的鱼给拉到了船梢边,绝望地左右乱窜乱跳时,老人探出身去,把它拎到船梢上。它的嘴被钓钩挂住了,抽搐地动着,急促地连连咬着钓钩,还用它那长而扁的身体、尾巴和脑袋拍打着船底,直到他用木棍打了一下它的金光闪亮的脑袋,它才抖了一下,不动了。
老人把钓钩从鱼嘴里拔出来,重新安上一条沙丁鱼作饵,把它甩进海里。然后他挪动身子慢慢地回到船头。他洗了左手,在裤腿上擦干。然后他把那根粗钓索从右手挪到左手,在海里洗着右手,同时望着太阳沉到海里,还望着那根斜入水中的粗钓索。
有时候它迷失了那气味。但是它总会重新嗅到,或者就嗅到那么一点儿,它就飞快地使劲跟上。它是条很大的灰鲭鲨,生就一副好体格,能游得跟海里最快的鱼一般快,周身的一切都很美,除了它的上下颚。它的背部和剑鱼的一般蓝,肚子是银色的,鱼皮光滑而漂亮。它长得和剑鱼一般,除了它那张正紧闭着的大嘴,它眼下就在水面下迅速地游着,高耸的脊鳍象刀子般划破水面,一点也不抖动。在这紧闭着的双唇里面,八排牙齿全都朝里倾斜着。它们和大多数鲨鱼的不同,不是一般的金字塔形的。它们象爪子般蜷曲起来的人的手指。它们几乎跟这老人的手指一般长,两边都有刀片般锋利的快口。这种鱼生就拿海里所有的鱼当食料,它们游得那么快,那么壮健,武器齐备,以致所向无敌。它闻到了这新鲜的血腥气,此刻正加快了速度,蓝色的脊鳍划破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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