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笔年代 I 版本之说 I 灵感源头 I
(以下文章节录自远东图书公司出版之四大悲剧 )
下笔年代
李尔王之作大约是在一六O五年之末与一六O六年之初。其重要证据如下:
(一) 据书业公会注册簿,此剧初演是在一六O六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二) 爱德加所说的几个魔鬼的名字系引自Harsnet’s “Declaration of Egregious Popish Impostures.”而此书乃一六O三年出版者。故知李尔王不能早於一六O三年。
(三) 第一幕第二景提起关於日蚀月蚀的话,这或者与一六O五年九月间的月蚀及十月的日蚀有关。
(四) 据文体考察,李尔王当是莎氏晚年最成熟之作品。例如:有韵脚之五步排句极少,仅有三十七对;不成行之短句有一百九十一行之多,为莎氏剧中最高纪录;散文所占份量亦钜。
莎氏平常在宫廷演出之剧,率皆新作,故李尔王既於一六O六年冬演出,则姑且论断其著作年代为一六O五或一六O六,谅无大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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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本之说
李尔王最初在书业公会注册簿登记的日期,是一六O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旋於一六O八年出版,是为「第一四开本」。此本现存者仅有六部,而其内容则六部并不一致,正误之处非常凌乱,其中只有两部内容完全相同。此本排印出版之仓促可以想见。
但同於一六O八年另有一四开本李尔王出现,内容大致相同,惟讹误较前述本更多,殊无**价值。此本标题页仅列出版人名姓而无地址,故「第一四开本」有“Pide Bull edition”之称,无地址之四开本则为「第二四开本」,又称“N. Butter edition”。「第二四开本」大约是袭取「第一四开本」而成,此两种版本间之关系,剑桥版莎士比亚集之编者阐述甚详。有些学者还以为「第二四开本」乃一六一九年出品,标题页虽标明「一六O八」字样,而实系伪托云云。
一六二三年「第一对折本」出版,其二八三面至三O九面即为李尔王。据D. Nicol Smith之估计,「四开本」约有三百行为「对折本」所无,「对折本」亦有一百一十行为「四开本」所无。其出入若是之钜,二者关系究竟为何,实为莎士比亚版本批评上难题之一。据一般学者研究之结论,「四开本」大概是在宫廷表演时的速记盗印本,而「对折本」则是经过删削之剧院实用脚本。就大致论,「对折本」绝对的优於「四开本」。不过「四开本」亦有可取之处。例如:第四幕第三景为「对折本」所全删,是很可惜的。现代通用的本子,大抵是结合二者之长编辑而成。
英国复辟后,经德莱顿之提倡,改编莎士比亚戏剧已成风潮。而当代桂冠诗人泰特改编李尔王,於一六八一年出版并上演。此改编本,以爱德加与考地利亚相爱,并以情人团圆李尔复位为结尾,中间复掺入新景,「弄臣」一角则完全取消,与莎氏原剧风貌大相迳庭。然此改编本霸占舞台一百数十年,直至一八二三年名伶Edmund Kean始恢复悲剧结局,然犹未恢复「弄臣」一角;十五年后名伶Macready始完全恢复莎氏剧本之原貌。到如今,改编本已成历史上的陈迹了。
「对折本」之李尔王已有幕景之分。一七O九年 Nicholas Rowe 编莎氏全集出版,为最初之近代编本,在版本方面虽仅知依据「第四对折本」,无大贡献,然其改新拼音,标点,加添剧中人物表,及剧中人物上下表等等之舞台指导,则厥功殊伟。李尔王之版本历史至此告一段落。自Rowe以后之各家编本则依据Furness所列截至一八七O年已不下三十余种,加以最近数十年间出版之编本,当在六十种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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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源头
关於李尔王的故事来源甚古,自Geoffrey of Monmouth:Historia Britonum以降,以诗体及散文体转述此故事者不下十余家。但莎士比亚曾利用过的材料不外乎以下几种:
(一) 何林赛的史记:出版於一五七七年,再版於一五八七年。莎士比亚戏剧之历史材料常取於此。李尔王的故事见该书英格兰史卷二第五第六章。在这里,李尔没有疯,没有格劳斯特一段穿插,没有放逐化妆之坎特,也没有弄臣,也没有悲惨的结局,故事纲要略具於是,莎士比亚无疑的是曾读过。
(二) 斯宾塞的仙后之前三卷:刊於一五九O年,卷二第十章第二十七至三十二节便是李尔王的故事。在考地利亚这一个名字的拼法上,斯宾塞与莎士比亚是一致的。还有,国王之无意识的问询三女之爱,及考地利亚之死於绞杀,这两点也是斯宾塞的创造,而莎士比亚予以采用。
(三) 莎士比亚在写李尔王前,李尔王的故事已经被人编为戏剧而上演。一六O五年出版的The True Chronicle History of King Leir, and his three daughters, Gonorill, Ragan, and Cordella.作者不明。其内容完全按照传统的李尔故事加以戏剧化而成。此剧是莎士比亚所熟知,殆无疑义,莎士比亚不但袭用了此剧中一大部分的结构,即字句之间亦有许多雷同处。所以此剧可说是莎士比亚的蓝本。不过莎士比亚自出新裁的地方仍然很多,这是在比较之下就可看出来的。
(四) Sidney’s Arcadia——西德尼的小说阿凯地亚刊於一五九O年,第二卷第十章有一段故事,与李尔王中格劳斯特一段穿插极为类似,故曾予莎士比亚若干暗示,殆无疑义。
上述四种,为李尔王故事蓝图之主要来源,但剧中尚有一大部分纯为莎士比亚所创作,例如:悲惨的结局,弄臣之插入,格劳斯特故事之穿插,李尔之疯狂皆是。从此处即可看出莎士比亚编剧的手段。一出完美的剧作,除了需要好的素材,剧作家的巧手安排,更是不可或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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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氏观点
批评家大概都认定李尔王是一部伟大作品,但为什麼伟大呢?这可从两部分研究,一为题材的性质,一为表现的手法。
诗人雪莉在诗辩里说:「近代作品常以喜剧与悲剧互相搀和,虽易流於滥,然实为戏剧领域的一大开展;不过其喜剧之成分应如李尔王中之有普遍性,理想的,并且有雄壮之美,方为上乘。即因为有此原则,故吾人恒以李尔王较优於儿底婆斯王与阿加曼姆农。……李尔王如能经得起此种比较,可谓为世上现存戏剧艺术之最完美的榜样。」雪莉此言是专从悲剧与喜剧混合之一点立论。哈兹立则更笼统的说:「李尔王为莎士比亚最佳的戏剧表现,因为在此剧中,莎士比亚的态度最为诚挚恳切」。像这一类绝口赞扬的批评,我们还可以举出斯文本、雨果、布兰兑斯等等。
李尔王的题材是有普遍性永久性的,这戏里描写的是古今中外无人不感觉密切的亲子关系。父母子女之间的伦常的关系是最足以动人情感的题材。莎士比亚其他悲剧的取材往往不是常人所能体验的,而李尔王的取材则有绝对的普遍性,所谓孝道与忤逆,这是最平凡不过的一件事。所以这题材可说是伟大的,因为它描写的是一段基本的人性。
单是题材伟大,若是处置不得当,仍不能成为伟大作品。但是我们看看莎士比亚布局的手段。T.R. Price 教授说得好:「李尔王的故事本身,自析分国土并与考地利亚争吵以后…仅仅是一篇心理研究…只是一幅图画,描写一个神经错乱的老人,因受虐待而逐渐趋於颓唐,以至於疯狂而死。……所以这故事本身缺乏戏剧的意味,因此莎士比亚乃以哀德蒙的故事来陪衬李尔与考地利亚的故事。…经过此番揉和,故李尔个性的描写以及其心理溃坏的写照便成为此剧美妙动人之处,而哀德蒙的情绪动作及其成败之述,乃成戏剧的骨骼与活动。」
这一段话非常中肯,两个故事的穿插配合不能不说是成功的技法。以互相呼应的表现手法,以末衬主,绿叶衬红花,当使得故事的节奏更紧凑,内容也相对地更丰硕。
回头再来看李尔王的结尾处,莎士比亚把传统的「大团圆」一改而成为悲惨的结局,虽然因此而为十八世纪的一些批评家所诟病,但以我们的眼光来看,「诗的公理」在此地是没有维持的必要。Tate的改编本虽然也有一百五十七年的命运,终归经不起 Lamb 的一场奚落!
就大致论,李尔王的题材与表现都是成功的,不愧为莎氏四大悲剧之一。不过短处仍是有的,如Bradley教授所指示,至少有下列数端:
(一) 格劳斯特之当众挖眼是太可怕的。
(二) 剧中重要人物过多;接近结尾处过於仓促,於第四幕及第五幕前半部尤然。
(三) 矛盾或不明晰处过多,例如:
甲、 爱德加与哀德蒙住在同一家中,何以有事不面谈而偏要写信?
乙、 何以爱德加甘受乃弟蒙骗而不追问贾怨之由?
丙、 格劳斯特何以长途跋涉至多汶仅为求一死?
丁、 由第一景至李尔与刚乃绮冲突,仅仅两星期,而传闻法兵登岸,据坎特谓此乃由於李尔受其二女虐待所致,但事实上瑞干之虐待李尔仅前一天之事,如此说来,传闻毋乃太速?
戊、 李尔怨刚乃绮裁减卫兵五十名,但刚乃绮何曾言明数目?
己、 李尔与刚乃绮各派使者至瑞干处并候回信,而李尔与刚乃绮亦均急赴瑞干处,这又是何故?
庚、 爱德加何以不早向盲目的父亲自白?
辛、 坎特何以化妆至最后一景?自谓系有重要意义,但究竟是何缘故?
壬、 何以白根地有先选考地利亚之权?
癸、 何以哀德蒙事败之后,良心发现不早解救彼所陷害之人?
(四) 动作背景之确实地点不明确,殊欠明了。
当然此等琐细处之缺憾,不能损及此剧之伟大,然缺憾如此之多,恐怕就不能使此剧成为「完美的」艺术品了。Bradley教授说:「此剧为莎士比亚最伟大之作品,但并非如哈兹立所说『最佳的作品』。」此语可谓不易之论。
托尔斯泰曾严酷的批评莎士比亚,以为不能称作第一流作家,即以李尔王为例详加剖析,谓莎士比亚之作实逊於蓝本,这可以说是很大胆的批评。但至少在两点上托尔斯泰的意见是不无可取的,一是莎士比亚的文字稍嫌浮夸矫饰,不够自然,一是李尔王的事迹太不近人情,太牵强。这是任何公正的读者都有同感的吧!
参考资料:http://city.6to23.com/static/289/8073.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