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近年失败的星战作品,它们都没能刻画好‘希望’这一母题。”
即使不是科幻迷或系列粉丝,许多人也能轻易辨认出《星球大战》(以下简称星战)里标志性的“黑武士”和嗡嗡作响的“光剑”。
自1977年首次登上大荧幕,有40多年历史的星战已经成为经典流行文化符号,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观众与创作者,变成无数作品争相致敬的对象。
2012年,迪士尼以40.5亿美元现金+股票收购卢卡斯影业,随后推出后传三部曲,给天行者家族的传奇划上句点。虽然赚得盆满钵满,但影片评价褒贬不一,甚至可以说让一部分粉丝伤透了心——不得不承认,星战的文化影响力和热度已经不复当年。星战,正在变得越来越老气。
近十年来Metacritic综合评分最高的星战IP新作之一,居然是手游《愤怒的小鸟:星球大战》,甚至超过《星战前线》《陨落的武士团》等一众大作
但作为地球上最吸金的IP之一,星战仍然在持续扩展,搭上流媒体发展大潮下Disney+扩张的快船,推出了一系列像《曼达洛人》这样的剧集。前段时间与观众见面的动画短片集《星球大战:幻境》(以下简称幻境)更是首次邀请到扳机社(TRIGGER)、科学猴(Science SARU)等日本工作室操刀,意欲为遥远银河带来不一样的故事。
借此机会,就从《幻境》说起,和大家聊聊星战IP这些年来的风云变幻。到了2021年,观众究竟想看到怎样的星战?
超级IP的崛起:从一锅流行文化大杂烩到被致敬的对象
或许有人会觉得星战是特别“美国”的作品,与日本动画公司合作实属梦幻联动,但实际上,星战本就是一锅流行文化的大杂烩。乔治·卢卡斯创作星战之初,并未设想过这个故事可以拓展为纵观数千年、横跨整个银河系的太空歌剧。
1977年的《星球大战:新希望》讲述农家少年卢克·天行者在隐居的绝地武士本·克诺比那里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后,与伙伴一路潜入银河帝国的超级武器死星搭救义军领袖莱娅公主,并加入义军的飞行中队,最终摧毁了死星这一帝国恐怖统治的象征。
概括地说,《新希望》采用了“英雄旅程”“勇者救公主”的经典结构,然后加入第三帝国式的反派与来自黑泽明的武士电影风格的配角,最后将舞台搬上太空,并使用大量现成道具进行拍摄。
没人能想到,这个不被当时业界大佬看好的“缝合怪”剧本,获得了全世界观众的喜爱,催生了狂热的粉丝群体,如今已成长为估值687亿美元的顶级IP。
除了正传“天行者传奇”九部电影之外,卢卡斯影业与后来接手的迪士尼又创造了《克隆人战争》《侠盗一号》《曼达洛人》等颇受好评的影视,小说、漫画、玩具、游戏等衍生产品更是一个不少。
早在互联网兴起之前,《星球大战》就已经学会了如何利用franchise吸金。除此之外,星战在技术上的前瞻性,同样对现代影视制作起到深远影响。
一方面,星战坚持制作精良的微缩模型和考究的服装设计,一度被粉丝戏称为“美国特摄片”;另一方面,自90年的计算机技术日渐发达起,卢卡斯率先推动数字电影拍摄技术与CG特效的使用,催生了工业光魔和皮克斯这两家业界巨擘。
星战已在流行文化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成为许多文艺作品的灵感来源和致敬对象。
达斯·米奇毁掉了一切?后卢卡斯时代的困局
当然,王权没有永恒。2012年,迪士尼收购卢卡斯影业。在不少人看来,迪士尼强大的创意基底与雄厚资金注入会帮助星战焕发新的生机,但最终事与愿违。
2015年,迪士尼启用新班底,试图打造更适应新时代审美与价值观的后传三部曲,讲述正传义军击败帝国后三十年,银河重新陷入动荡的故事。面对来势汹汹的第一军团,伴随观众成长的英雄们一个个老去凋零,银河呼唤新的救世主出现。
遗憾但并不意外的是,迪士尼的后传三部曲屡次陷入票房与评价双双高开低走的尴尬局面。作为新三部曲最终章的《天行者崛起》讲述正反派的宿命对决,却仅收获10.78亿美元票房,是开篇作《原力觉醒》的一半(20.66亿),评分更是仅有半数好评,更不用说吸引新一代观众了。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果我们将迪士尼接手后的星战作品放在一起比较,不难发现一些共同点:
1. 对经典角色缺乏尊重与符号化塑造。 “后卢卡斯”时代,星战对新角色的塑造往往建立在“老角色吃瘪,新角色大显神通”的基础上。
例如在《原力觉醒》中,为了树立蕾伊这一天才飞行员的设定,编剧设计了“韩·索罗修不好千年隼号,蕾伊登机后随便拽下个零件就让千年隼顺利飞进超空间”的桥段。
收到“每一部杀死一个经典角色” “玛丽苏式主角”的负面评价后,迪士尼转而挖掘小角色的故事。《星球大战外传:侠盗一号》给出的解决方法是,聚焦于不够强大但性格鲜明的角色身上独特的闪光点,并承认他们每个人的不完美之处。
《侠盗一号》的全部剧情基于《新希望》片头的一句旁白“义军成功盗取了死星的设计图”,并在此基础上着力刻画了一支有血有肉的“草根”小队。作为对比,反派(帝国)并不像卡通片反派一样狂妄无脑,而是时时刻刻以绝对的力量震慑着主角与观众们。
遗憾的是,《侠盗一号》的叫好又叫座没能在其后的《游侠索罗:星球大战外传》上重现,不仅令观众对迪士尼操刀的星战系列失去信心,也对电影系列的策划造成了不小的阻力。
2. “流水线”剧本的严重局限性。我们熟知的好莱坞‘流水线’电影,其实大多遵循‘建制-对抗-结束’的三幕式叙事:即在铺陈主要角色与背景以后,通过一场干扰事件(也就是现在流行的‘反转’)来展示矛盾,而后在逐渐激化的对抗中彻底展现角色的形象与内心冲突,随后故事结束于主角解决问题的时刻。
当下,流行影视节奏越来越快,也开始大量使用反转再反转的手法吸引观众,星战也毫不例外地加入这一行列,只可惜新登场的角色各个空洞无味,仅仅为推动故事走向而忙着奔向一个又一个目的地,不仅角色弧光难以立足,也让观众对这种频繁的‘打副本’叙事产生审美疲劳。
在后传第二部《最后的绝地武士》中,抵抗组织需要在几小时之内找到应对第一军团大举入侵的对策,影片花了大量的篇幅描写主角们混入赌场寻找关键角色,而最终的反转却证明这个角色只是个对剧情毫无推动的无关人物,不仅轻易反水,更是在接下来的故事中再无登场。
除此之外,一味追求反转也破坏了人物塑造的连贯性,让这些本应成为新时代星战符号的角色难以深入人心。
《幻境》会是星球大战的救赎吗?
2020年12月10日,迪士尼宣布将在自家流媒体平台Disney Plus上推出十集星球大战系列短片(随后减少至九集),并将合集定名为《幻境》。在采访中,迪士尼透露这些动画将基于星球大战正传的故事线做出拓展,但将完全由制作组自行把控,不需要完全契合已有的正传设定。
外界普遍将《幻境》视作迪士尼对星战的可能性做出的新探索:当东方面对一部致敬/戏仿东方哲学与艺术气息的西方作品,该如何重新审视它,甚至做出致敬?
在《幻境》中,7个制作组分别从不同角度审视了遥远银河系的众生百态。如《决斗》,是一部具有强烈剑戟片元素的黑泽明式武士故事,讲述了一位浪人途径村庄时,面对山贼毅然出剑的故事。
《T0-B1》正如标题所暗示,讲述了一个阿童木式的机器人试图to be the one,成为绝地的童话故事。
《赤雾》则以写意的手法描写了主角内心的矛盾与冲突,以不确定性的结局暗示了作者拥抱黑暗面的命运。
如果我们将《幻境》视作一份星球大战的命题作文,那么,我们会发现,每个工作室提交的答卷,都不约而同地回归了系列原初《新希望》的核心精神。
在一次采访中,乔治·卢卡斯曾讲到他对星战的两点理解:其一,和平与自由是脆弱的,需要一代又一代人来捍卫;其二,即使面对黑暗再大的诱惑,也要相信光明。在星战的世界里,屈服于强权是容易的,反抗往往会付出最沉重的代价,但即使如此,在不那么“文明”的时代里,依然有人在传递希望。
《幻境》每一集都出现了光剑要素,按照欧比旺的描述,光剑是一把“属于更文明的旧时代”的优雅武器,它的象征性多过实战意义,擅于防守多过侵略。很显然,一个人单枪匹马面对强权,只凭一把光剑不可能打败所有人。光剑真正的意义,在于它所传递的希望。
《星球大战》这个IP最令人感动的,也一定能感动新一代读者的,正是“希望”二字。它可以在不同的场合里翻译成不同的语言。比如《决斗》中浪人不忍看村民受辱毅然出剑,比如《塔图因狂想曲》中主角友人将被处决却依然要完成最后的演奏,比如《洛普与奥乔》中,族长将家传宝刀传给身为外人的养女。
如果说“希望”在星球大战中有一个具象的话,那就是卢克天行者第一次在地下室里点亮光剑的时刻,而《幻境》中每一次点亮光剑,都是在复写这一“新的希望”。
或许我们可以说,星战故事的拓展,并不在于增加更多特效、更大的战争场面、更复杂的世界观,抑或塑造一个更符合时代精神的、更“安全”的主角——而是在于尊重《星球大战》带给人最初的感动、由每一代人传承的感动。
或许《幻境》并没有对这些角色实现更细致的描绘(这也并非其首要任务),但想在十分钟的篇幅内面面俱到,本身就是很难完成的任务。即使每一集都不能算是至臻至美,但作为日本公司为迪士尼献上的投名状,抑或为星球大战这一幻想世界写下的情书,《幻境》已经兑现了它的诺言,即,为观众献上更具东方韵味的太空童话。
回顾近年失败的星战作品,它们都没能刻画好“希望”这一母题。因此我们才会看到抵抗组织面对第一军团的威胁时手足无措,只能依靠奇迹发生(卢克天行者口上说不愿再出山,最后还是以天降奇兵式的降临解决问题)。
而成功的案例,如《曼达洛人》则是抓住了对这个主题的描绘:两个陌生的生命走到一起,如家人般保护对方,旅程的重点是将孩子交给真正的守护人。
事实上,《星球大战》所要讲述的全部的人性光辉都集合在最初那一张海报里:黑暗势力步步紧逼,大军就要吞没所有抵抗之火,但面对强大的敌人,即使自己只是不毛之地的无名之辈,也要勇敢地点亮光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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