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世长辞
玛丽被送进了医院。
1934年7月4日的凌晨,阳光已经把群山染成了玫瑰色,灿烂的晨光充满了桑塞罗谋疗养院的屋子,照着床上玛丽瘦削的脸颊和没有表情的灰色的眼睛。
玛丽穿着白衣服,白发梳向后面,露出她那极大的额部。她面容平和,庄严而执着。她的被镭灼伤的手,放在被单上,一动不动。
居里夫人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享年67岁。“一位崇高人物结束了她的一生。”美国著名科学家爱因斯坦在居里夫人去世时曾发表演讲,提出:在居里夫人这样一位崇高人物结束她的一生时,我们不仅仅满足于回忆她的工作成果对人类作出的贡献。一流人物对于时代和历史进程的意义,在道德方面,也许比单纯才智成就还要大。
这个消息由安静的疗养院传了出去,传向了全世界。
一些青年学者在“镭”研究院里的仪器前哭泣,华沙的哥哥和姐姐没来得及见玛丽生前最后一面,他们在赶赴法国的火车上得到了妹妹的死讯,痛哭失声。
两天后的下午,在亲人好友的陪伴下,居里夫人被葬在了巴黎郊外梭镇居里家族的墓地。她的棺木与亡夫皮埃尔•居里并排埋在了一起。
约瑟夫和布罗妮娅将一把泥土撒入墓穴中,这是居里夫人生前所爱的波兰的泥土。
①玛丽去世前给年轻的“物理学爱好者”写的最有启示的一本书,书名是《放射学》。
②1935年,约里奥•居里夫妇没有辜负居里夫人的期望,因为发现人工射线元素,他们获得了诺贝尔化学奖。
初恋
玛丽虽然远离华沙和亲人,但她在比尔的家里感受到了很多温暖和亲情。
一有闲暇,比尔先生会带着她在田野里漫步、长谈,讲述自己创业的艰辛和快乐。
一天,家里来了一个年轻潇洒的小伙子。
“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哥哥,我们好想你!”比尔一家欢呼雀跃,玛丽站在一旁,愣在那里。她想眼前这位年轻漂亮的小伙子大概就是比尔夫妇的长子。
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也发现了家中的客人—— 一个优雅纯情的女子。
只见她的皮肤细腻白皙,卷曲的金发光滑柔顺,十分端庄的脸上闪烁着一双犀利明亮的大眼睛,嘴角仿佛有一种自然的曲线,显得楚楚动人。
两个年轻人都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孩子,这是玛丽小姐,是布朗卡和安霁亚的家庭教师。”
比尔夫人向刚刚回来的儿子介绍着,又拉过玛丽介绍道:“噢,这是我们在华沙读大学的长子,叫卡西密尔,这次回来度假。”
两个年轻人友好地握了握手,一朵红霞飞落在玛丽的脸颊上。
很快,两个年轻人熟识起来。他们常坐在一起谈论文学艺术,有说有笑。
玛丽生活在乡下的日子,虽说比尔一家对她亲切友好,可她常常是孤独的。卡西密尔的出现,给她的心灵带来了快乐。卡西密尔也没想到家里雇用的家庭教师不仅年轻貌美,而且是那样的才华横溢。
渐渐地,卡西密尔开始留恋每个假期与玛丽相处的甜蜜时光,他们一起跳舞,一起出去滑冰、滑船。
两个年轻人悄悄地相爱了。
“我想把我们的关系告诉父母,让他们允许我们结婚。”
一天,卡西密尔兴奋地对玛丽说。
玛丽轻声地叹了口气,说:“真不知道比尔夫妇会不会同意我们的事呢?”
“怎么会不同意呢?”卡西密尔自信地说,“我已经从爸爸、妈妈的目光里看出他们对你的欣赏和喜爱,就连你的生日他们还记得送鲜花和礼物呢!”
两个年轻人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爸爸、妈妈,请允许我和玛丽小姐订婚吧!”
这天,卡西密尔拉着玛丽坐在了父母面前,他的大眼睛里闪着羞涩的希望和光芒。
比尔夫妻被儿子的话惊呆了。很快,一向和蔼亲切的比尔先生大叫起来:
“卡西密尔,你疯了吗?”
“不!爸爸,我是认真的。”卡西密尔放低了声音。
“不!”比尔先生暴跳如雷:
“我不会同意我的儿子娶一个一文不名的女子,凭你的条件和我们的家庭,娶一个门当户对而且有钱的女子,绝不成问题。”
卡西密尔受到了莫大的打击,他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了母亲,而比尔夫人却瘫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玛丽明白:即使自己出身较好,聪明而又美丽,身在华沙的父亲也备受人尊重,可是比尔一家给他们心爱的儿子的订婚原则却是不能娶家庭女教师。
玛丽的身心受到了伤害,她很想冲出门去,再也不见比尔的全家。
“可是,父亲会为我的失业而痛苦。还有,布罗妮娅正在拉丁区①过着贫苦的日子,每月需要我寄给她的20卢布。不能!我不能轻易放弃这份工作。”
玛丽擦干委屈的泪水,留了下来。她继续给布朗卡教课,管教淘气的安霁亚,给农民的孩子传授知识,抽空钻研物理、化学方面的知识……
卡西密尔回到了学校,玛丽与比尔一家的关系,从此有了距离。
①拉丁区,巴黎城内的一个区,在塞纳河南岸,学生们多住那里。
梦想
乡村教师的工作有时也是枯燥和艰苦的,但玛丽从比尔夫妇和乡邻的赞许中,感受到了一种力量。
“玛丽小姐真是一位品学兼优的好女孩。我想像得出两年后我们的女儿在她的引领下也会出类拔萃的。”
“比尔先生家的这位家庭教师真是可爱。她有那么渊博的知识!”
“人还是得多学知识呀,如果玛丽小姐能长久地住在我们这儿就好了!”
玛丽听到这些称赞,总是无声地笑笑。是呀,她爱乡村,爱孩子,但有谁能知道她心中装着更远大的梦想呢?
一天放学后,孩子们都欢呼雀跃着跑回家去了,玛丽打开十字窗,临窗而立。她看见比尔先生所在的高耸的制糖厂,周围几公里内的田野上,到处都是甜菜。路上,几群牛马满载浅色带土的甜菜,向制糖厂运去。
“有朝一日,我能坐上去巴黎的火车吗?”
玛丽轻声问自己。
“爸爸一个人在华沙需要我的照顾,巴黎的布罗妮娅还在等我的资助,而我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就必须一边教书一边学习!”
夜幕降临了,玛丽坐到书桌前,阅读丹尼尔的《物理学》。①
“要是有爸爸在身边或者有个可以请教的人该多好!”
对于学习方面的困难,她会提笔给爸爸写信请教。
爸爸也常常写信鼓励她:
我亲爱的玛丽,我知道,像你这种单枪匹马的研究,困难总是太多。好在你中学里受到的科学教育比较完备,学习也很优秀。我相信你试着用自己的办法,借助得到的书籍来补足,会让你养成独立用功的习惯,并且学会一些新的知识。向着你的目标去努力吧,你一定会成功的。
①丹尼尔,(1790—1845),英国化学家和物理学家。
牵挂家人
玛丽和比尔一家相处得特别融洽。
“比尔夫人,我有个事情想同您商量。”
一天,上完课的玛丽来到了比尔夫人的面前。
“孩子,你有什么困难吗?不急,慢慢说。”
比尔夫人伸手将玛丽拉到座位上,关切地望着她。
比尔夫人是个脾气古怪的女人,她也曾当过教师,可因自己最终缺乏一种耐性和爱心,放弃了这个职业。玛丽的出色表现给了她很深的印象,有的时候,她就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她。
玛丽的眼里闪着忧伤:
“我想回到华沙去探望一下我的父亲,我很牵挂他的身体。不过,我会很快回来的,不会耽误布朗卡和安霁亚的学习的。”
比尔夫人笑了:
“孩子,放心去吧!你对我女儿的辅导我十二分地放心。请你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将你的老父亲及你的哥哥、姐姐带到乡下做客。我们全家欢迎他们。”
玛丽回家住了几天,又要回乡下去了,临走时她止不住叮咛父亲。
她知道爸爸不希望她走得太远,爸爸愿意和她生活在一起。
回到乡下,玛丽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她知道爸爸的期盼心情,便坐下来给爸爸写信:
亲爱的爸爸:
每次回去探望您,是我最快乐的事,每次离开您又是我最难过的事。
不过,我亲爱的爸爸,请您千万不要因为不能帮助我们而自责。为了我们,您付出得已经太多了。要知道您的健康就是我们的幸福。
爸爸,请您相信,您的孩子受过扎实的教育,有很好的教养,我们会战胜一切困难的。
最让我难过的是,不能陪伴在您的身旁,听您讲催人奋进的故事,回报您幸福的晚年!
哥哥约瑟夫终于从华沙的医学院毕业了,他打算去乡下开一家投资并不多的小诊所。①
玛丽很为哥哥的草率决定而担心,她提笔给哥哥写了一封信:
哥哥:
我想,你如果再筹借几百卢布,就可以留在华沙,而不必把自己埋没在那个小乡村。我们都有很好的天赋,至少我们不要丧失它。
如果你能留在华沙,你也能和父亲生活在一起。我一生最怕的就是爸爸一个人孤单。如果你回去了,既能开创自己的事业,又能陪伴可怜的父亲,那将是我最欣慰的事!
玛丽身在他乡,心却在亲人的身上。她觉得只要哥哥、姐姐们都有好的生活,父亲能够健康快乐,她就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
①由于当时家庭生活条件的拮据,哥哥约瑟夫没有太多的钱可以让自己在华沙找到一份稳妥的工作。
姐妹情深
母亲离开后,姐姐布罗妮娅担当起母亲生前的工作,她负责照顾父亲,还要照顾兄长姐妹,给予她们默默无私的爱,尤其是对年龄最小的玛丽。
她想方设法购买食物,配食谱、做蜜饯,成了一个极好的家庭主妇。
然而她心中一直有个梦想,就是到巴黎去学医。①
她凭自己的努力,节省出一笔款子。
“求学国外的费用太大了!我还要等多少个月,等多少年呢?”
姐姐压抑在心底的事,玛丽早已看在眼里。
其实,姐姐的梦想也是她的梦想,她与姐姐一样期盼着有一天到巴黎的索尔本大学去求学。②
“不管怎样,我不能让姐姐再荒废学业了,作为妹妹,我有责任帮助她先迈出这一步。”玛丽心想。
一天,布罗妮娅又拿出笔和纸,算计自己手里的存钱,算计着还缺多少钱可以出去求学。
她已不知道自己算过多少次了。
玛丽坐到姐姐面前。
“姐姐,我经过再三考虑,也和父亲商量过,已经想出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布罗妮娅瞪大了眼睛,她不知道妹妹在说什么。
“对!我想出了办法。”玛丽一字一句地说:“你节省下来的钱,够你在巴黎住几个月?”
布罗妮娅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的钱够旅费和大学医学院一年的费用。可是,医科大学却要五年才能毕业。”
说着,她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惆怅。
“是的,姐姐,你知道像我们这样一小时赚半卢布的打工,简直永远达不到目的。”
玛丽的话让布罗妮娅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姐姐,我们可以联合起来。如果我们各自奋斗,那就谁也达不到目的。按照我的计划,只要几个月,到了秋天,你就可以登上求学的列车了……”
姐姐抬起头,迟疑地望着妹妹:
“玛丽,你在说疯话吗?”
“我没疯!”玛丽沉稳地说:“开始的时候,你用你自己的钱,以后我设法赚钱给你寄去。等到你毕业当医生时,你再来帮助我。”
玛丽的话再一次让姐姐流下了泪,这是感动的泪。
“我不懂……你赚的钱除去你的生活费和我的生活费的一部分,还能有余钱积蓄吗?”
玛丽拉起姐姐的手,轻松地说:
“我找一个肯供给食宿并且管洗衣服的家庭去做教师,我的工资一年有400卢布,也许还会多一点。这样问题就解决了。你看!这就是我的好办法哟!”说着,她伸手拭去姐姐脸上的泪水。
布罗妮娅终于露出了笑脸,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
“为什么应该我先走?你的天资这么好,你会很快成功的。不!还是你先走!”
“不,布罗妮娅,我的傻姐姐”,玛丽急了,“你已经20岁了,你等了很久了,而我才17岁,我还有时间争取。等你毕了业,你可以用你挣来的钱培养我,我的好姐姐!”
“玛丽,我的好妹妹!”
姐姐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①当时波兰的大学不收女学生,想要求学的女孩子只能到国外去上学。
②索尔本,神学院、理学院和文学院的总称。
参考资料:http://kid.sina.com.cn/col/seri.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