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眼睛照样可以飞翔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在市里的一所学校求学,黄昏时分,我闲庭信步般地走过一个操场,一阵阵呵斥声惊动了我的神经。
一条50米的跑道上,正跑着一个男孩子,他的父亲站在跑道线外,不停地怒斥着孩子。他嘴里不停地说着:注意感觉,注意脚下,告诉自己什么是一条直线。
可男孩子始终不争气地老跑到跑道的外面,这更增加了父亲的愤怒,他不停地重复着刚才的那句话,让孩子能够规范一点。
我无奈地摇摇头,走近了那位父亲:先生,我可以说句话吗?这样是不行的,跑步怎么能凭感觉,你需要让他注目前方,而不是只看脚下的位置。
父亲看着孩子跑远了,感激地对我说道:谢谢了,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那些只针对健全的孩子。
我愣了一下。是的,也许你不知道,他看不见,他继续说。
我瞬间感到一种冰凉的刺骨感,我不知道那位父亲在做些什么,只有八九岁左右的孩子,一个盲童,居然奢想着可以凭感觉跑出一条直线,这简直是不可操作的事实。我站在原地仔细地看着孩子的举动,他一次次地失败,却被父亲呵斥着一次次地重复机械的无效的运动。
看我满脸疑惑的样子,父亲对我说:我不奢望他能够成为一位短跑冠军,我只是想告诉他一个真理,没有眼睛照样可以飞翔。
这是我听到的最精彩的也是最温暖的一句话,虽然只是一句简单不过的话,却让我用了一个晚上痛哭流涕,我甚至开始审视自己以前走过的路,最后我告诉自己,像那个孩子那样,锲而不舍地追求自己的理想。
许多年已经过去了,我想那个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他也许真的成了一位残奥会冠军,奔跑在自己人生绚烂的大道上,或许他从事的是其他行业,但无论他从事什么,我想他总会清晰地记得十多年前,父亲的愤怒和呵斥,那句句叮咛,足以绵延他的一生。
相信自己,路就在脚下,没有眼睛照样可以飞翔。
飞翔的姿态
这是沈阳城一条普通的街道,前面拐个角就是菜市。街道的两旁摆满了水果摊,以及形形色色的小吃铺。
夏日的黄昏有了一丝凉爽的风,下班的或者买菜的人们来回穿梭而过,让这条街道出现了一天中最蓬勃的生机。
一个中年男人手拿着麦克风唱着苍沧桑的歌。
我向他望去。这是位双目失明的男人,他穿着很朴素的褐色衬衫站立在街边。地面上有一块红布,黑色的笔墨在红布上写满了关于他一生不幸的故事。还有一个白色的破旧的铁茶缸,里面有星星点点的硬币。他的身后是一个中年的妇女,妇女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这样的笑容和男人沧桑的歌声形成了极不协调的搭配。尽管男人的歌声很能催人泪下,过往的行人也只把他看成是这个街道上的一条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风景线。
街道旁那些浓密的枝叶,在傍晚的风中,发出沙沙地声响。
我踩着夕阳的余晖,在男人沧桑的歌声中向菜市走去。突然,我被一幅画一样的情景所吸引。我相信这一刻,立在我面前的一定是一幅激情而悲壮的画面。
一个皮肤黝黑高个消瘦中年男人,斜斜地僵硬地靠在一个改装的铁皮小车上。他大约30岁左右,穿一身深灰色的长衣长裤,一副拐杖立在他的身边。他的目光望着蓝天,他的双臂僵直的下垂着,双腿僵硬地直立着。他的僵硬度让人怀疑他是一个铁人,更或者他的双腿也一定是两根假肢。而能够证实他活着的唯一的理由就是那双眼睛还发着亮光。
我有些吃惊地望着他,和他的车子。他站立在车子上面的方格里。
那是很简陋而奇特的车子,是用铁皮做的,下面安装上四个轮子。他站立的地方是一个方行的空间,前面与两侧的高度刚过了他的腰。而后面的高度恰好在他斜立时可以抵住他的背。他的双脚很结实的卡在车子的两个角落。
只是他斜靠着的地方,两侧又多出了两个形似扶手的光滑的圆管来。扶手的后面有一个可以站立一个人的地方,再后面是一个四周用铁皮围成的小小的房子来。
这是多么独特的设计啊!
正当我惊讶的时候,一个50多岁男人双手提着蔬菜走向车子,他黝黑的脸上挂满了汗珠。
他微笑着打开两扇铁门,把菜放进去。我惊异的发现,原来小房子最后面是两扇门,是个很不错的储藏间。从相貌上和爱心程度上看,他一定是中年男人的父亲了。
只见父亲又快速的关上门,而在门合上的那一刻,门上赫然的蓝色大字震惊了我。那一串醒目的大字写着:“只要有跑道,我就能起飞。”
父亲慈祥的看了看儿子,上了属于他们的车。他站在儿子背后和房子中间的铁皮上,他双手扶在儿子依靠着的光滑的圆管的两侧,他仿佛把儿子抱在怀里。他的目光充满了恋爱、痛惜、坚强和执着。
高大的儿子,僵硬的斜靠着。他望着蓝天,眼睛里有几许沧桑、几许悲凉、又多出了几许坚强。他的眼睛轻轻地眨动着几下,这好像是他全身唯一可以活动的地方。
街上自由穿梭的行人让残疾的男人显的如此凄苦;时而飞驰而去的豪华轿车让这个铁皮小车显得如此简陋;而那位依靠歌声乞讨的男人让这对自食其力的父子又显得如此伟大。
父亲的脸上带着从容的笑,他的手轻轻一按,车子就飞一样的向前方奔去。疾驰中车后两行蓝色大字再次撞击着我的心灵:“只要有跑道,我就能起飞。”
是的,他们起飞了。
残疾的儿子仿佛长了翅膀,在宽阔的马路上飞翔着,飞翔着……
树木从他们的身边疾驰而过,行人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楼房从他们的身边疾驰而过,蓝天与白云从他们的头顶疾驰而过,他们载着夕阳的余晖起飞,他们满载着无限的希望与信念起飞……
我不知道关于他们的故事;也不知道他们经历了怎样的命运;更不知道他们飞了多久飞翔何方?也许儿子从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行走的能力;也许是中途遭受了什么意外;也许父亲很穷买不起豪华的车,也许是看病花光了所有的钱。可所有的一切都阻挡不了一位父亲伟大的爱,他用心打造出一个奇特的爱心之车,让他不幸的儿子可以尽情的像鸟儿一样在蓝天下飞翔。
是啊,这是多么伟大而深沉的父爱啊!
“只要有跑道,我就能起飞。”这是对世界的宣言,是一个不屈的灵魂向整个宇宙的呐喊。
这蓝色的大字是如此强烈地震撼着我的心灵。是的,前面的跑道宽阔,跑道无处不在,那么起飞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人生之路充满了悲欢,充满了泪水与希望,生活里没有平坦的大道,但只要有希望,只要有一颗追逐的灵魂,我们就可以起飞。
夕阳下,他们的背影渐渐地消失了……
那是一种多么美丽的飞翔姿态啊!我想我会永远记得他们,因为这是我见过的,人世间最完美的一次飞翔,满载着爱心与希望的飞翔,像一只展翅翱翔的熊鹰般深深地、深深地震撼着我的心灵。
那样地无谓,那样地坚强,那样地充满了人生的苍凉与希望。
飞翔的草
这是有别于鸟类飞翔的,另外一种飞翔。
它没有翅膀,仅靠着微风助力,就轻盈地飞到天上。可是它心里是有翅膀的,否则,怎能够沿着风的走向,做出给力的旋转动作。它的翅膀,就是我们人类自赎的灵魂,现在变幻为湖上的飞鸟,湖中的游鱼,或者任何种类的水生植物。
包括这根草的茎杆。以及诸多湖泊草类植物的尸骸。
草在天空翱翔,它的往世,该是湖里生出茎杆的芦苇、结出荻絮的水蓼、枝条蔓延的菱秧和探出嫩芽的蒲黄。甚至于就是一株青草,被来到湖滩的牛羊眷顾过,被伸长的柔软舌头,舔去思想的头颅,可是仍然转动没有头颅的轻灵腰枝,在天空中自由地飞舞。
它在我的眸子里,瞬间定格为一种浪漫,然后浮在空气中向远方流逝,那干枯的身躯里,不晓得是否还残存有草的血液。万物复苏的季节,叮咚作响的湖泊里,遍地枯草,大地的血液,浸洇着披上寒冷冬天的鸟类翅膀,以及冷峻的草本植物骨头。鸟的身上,沾有上个秋季的青草残痕。万物开始返归青苍,血液开始涓涓流淌,草的残枝上,泛动着酱黄的苍老草色。
这个季节,我站在湖畔,静待一根草的茎杆,从泛出潮湿的土地上,沿着我的视线起飞。我知道,草离开了土地后,鸟的巢穴旁,肯定还有几丛壮硕草根,随时绽放出美丽的笑容。
有留守冬天的鸟,伴随着草,在蔚蓝的天空中飞翔。这叫春的水鸟,它们鸣叫的方式,比狸猫的四季恋歌还要尖锐,肯定能够抵达我所目力不及的天空边缘,或者直抵我的灵魂深处。
春天来了,草儿起飞,它的柔软翅膀,现在终于接触到春风了。扯断根须的草茎,在春天里体会出湖的温暖,湖的萌动,湖的梦幻,湖的旷淼和湖的驳杂。它看到自己的同类们,从遥远飞向遥远,从未来飞向未来,它的身旁,也有同样顺风飘舞的野草,如同铺天盖地而来的羽毛,一根,两根,无数根,在天空上下翻飞。
在简陋的鸟巢旁,我看到了跚跚来迟的春天,看到了草的归宿与未来。鸟跟着冲天而起,它引颈高歌的喊叫声,能够引来无数个浪漫的春梦。鸟兴奋起来,如同我看到的枯草,同样被春天兴奋起来。
这个时候,我看到了神奇舞动的草。它绝对是我的幸运草,赤裸着肩膀,在鸟的大叫声中,带给我们精神的欢愉。它在过去的温暖季节里,曾经带给我们过欢愉,现在,它干枯的躯体,依然刺激了我们的灵魂。草醒了,我们却还在逐渐走向青春成熟和衰老的短暂历程中昏昏欲睡。
草都醒了,我们还睡着,这是不公平的。
草在飞翔,它飘飞的灵魂,被鸟的翅膀收容了。它是属于这个湖泊的,也是属于有翅膀的鸟的。诸多的湖泊植物中,以至于那些平凡的草类植物之中,仅有它能够飞翔起来。它被一种无以言表的兴奋带离地面,又被一阵微风刮起在空中,然后就顺着鸟的羽翼,滑落到紫气上升的湖面上。
我偶尔的一瞥,看到了这根枯草,在我的面前尝试着盘旋和升腾。开始做滑翔的动作,飞到水鸟才能到达的高度,告诉我春天的来临。
这是春天的高度。草在天空轻缓地降落,我的思绪在春天略有伤感,不是因为它的死亡,使它无法感知这个春天的到来,也不是因为它的渺小,让它在天空毫不起眼儿。它是那么洒脱,熟练,缓慢,悠然,淡定,犹如带着死亡面具的王子,在空旷的剧场舞台上旋转,湖泊上所有动植物的舞步,都不及它高尚和无所顾忌。它当然是高尚的,没有任何的私狭之心,它当然也是无所顾忌的,草本已亡,何有顾忌之说。任由留在空中,像舞蹈着的女人,套一双被苍茫大湖浸透的红舞鞋,也不过给眼前的景象,涂抹上令人伤感的颜色。它也需要飞翔的,为了找寻它的青春,被鸟当作了飘在空中的抒情音符。
春天的气息,猛烈撞击我的视野,让湖泊中所有动物和植物的眸子,凝视眼前渐暖的地气,跟着翻飞起舞的的地气儿,可以关注到一根干瘪草茎的命运。
它滞留在死亡过程中,不应当是传统意义上的草了。
今天,在春风吹拂的微山湖畔,给我们以心灵希冀和良好愿望的植物,它们特有的青黄色,至今还埋藏在季节深处。但我看到了曾经的草棵,一根在湖滩离散的草茎,怀揣着热爱湖泊的草莽之心,首先被温暖的春天气息,唤醒了。
我看着草在飞。如此随意,又如此艰难。
它开始飞翔的那个短暂瞬间,是我灵魂超越季节的时刻。
这个时候,整个湖泊,都苏醒了。
为了看到,一根草,自由飞翔。
清明,一只飞翔的纸鹞
山岗,沉默的墓碑
如柴扉紧闭,风雨不归,在阴阳交汇的野地居住着我的先人。
一些乱石堆砌的山岗,杂草疯长,连同那些游离的风都在渐渐剥离,抽出新芽。山楂、刺槐及蓬乱的鸟窝,虚拟的空间一些生存的符号。
而冷峻的岩石,闪烁幽冥的光芒。谦卑与失落、高傲与张扬、尊贵与荣耀犹如蝶翼之舞蹈,美丽而虚幻。我们是一缕风、一粒雨、一撮尘、一片泥,走进无穷之门,让生命生生不息。
面对墓碑,我的灵魂在无极之野沉寂。
面对荒凉,我的心在乡村绽放。
我知道,这片墓地是我梦想的花园,是我悲伤的归宿,是我思想的终极。怀揣悲愁的思想者啊,就这样静静躺在山岗,让后人凭吊。
一只飞翔的纸鹞,栖息在祖先的墓碑。
一个流浪之人,停止了漂泊。
在故乡、在山岗,我叩击了祖先的心房。
荒野,一素招魂的旗帜
在荒野,流浪着一支动人的歌谣,一位土家小伙随江出海,多情的姑娘翘首盼望,凝成了山巅的岩石。泪水化作的山泉啊,滋润了我枯竭的爱情。
举一旗幡,在高原的深处疾走,随花香寻找我可爱的姑娘。而时间之门未开,我的视线穿不透时空的厚度。
像风融入了风,石头融入了石头,雪融入了雪。大雁穿刺的天空,留下了蓝蓝的梦境。
在荒野,我迷失了路途。
在荒野,我丢失了爱情。
傩歌轻吟,傩舞舒展,一素旗幡在高原的深处招魂。
沿河而走,去寻化蝶之精灵,我不想让流浪的歌谣再次憔悴。
我只能做爱情的苦行者,在梵音弥漫的殿堂化解内心的情结。
禅意已定,心已安宁。
孤独的坟头,升起了袅袅的青烟。
一只鸟,飞过墓地的天空
一缕迷茫的青烟飘过山脊,山坳的坟茔笼罩忧郁与神秘。阔大的天宇,恢弘,亡魂招摇如磷火的舞蹈,在山村蔓延。
一张纸钱、一柱香代表寂寞与思念,让沉痛与哀戚、浪漫与幻想植入春天的土壤,希望在田野铺展,那些忧戚的花朵并随阳光而动。
落日辉煌,朝露的灵性在山峰旋回、撞击。一匹马,闯进了荒野。一只鸟,飞过了墓地的天空。雾露重重的墓地,让我想起了前世今生。
衣衫飘拂,岩画的影子,勾勒乡村的背景。
青竹泪痕,镰刀的姿势,诠释生命的图腾。
一只鸟,就这样飞过了墓地的天空。
纸飞机
我叠了一只纸飞机,让它在屋内盘旋一圈,然后轻轻放在桌上,静静地看着它。我又想起那个曾爱为我叠飞机的男孩了,他已经整整四年杳无音信。这几年生活改变了不少,我现在的朋友并不认识他,所以几乎没有机会再去念叨他的名字。我们之间的故事,还有我们俩的纸飞机,都只属于过去,属于一个共同的回忆。
他叫斌,在小学毕业班和我同桌了整整一年,小小年纪就争强好胜,讲哥儿们义气,没几个人敢惹他。他和我坐时却有着少见的好脾气,处处让着我,不过有时也爱变着花样逗我生气,然后再忙着赔不是。有一次我真不理他了,他就趁上课偷偷为我叠了只纸飞机,在飞机上写满了道歉的话,还画了许多跪着乞饶的小人。我仍不理他,他就不停地叠,叠了满满一抽屉。我怕老师看见,又幼稚地以为他真会无休无止地叠下去,于是就被动地原谅了他。
从那以后,两人一闹别扭,他就为我叠飞机,他的那份固执在我眼中蛮可爱的,所以这一招也屡试有效。我本来是个守规矩的女孩,但由于他长期的纵容,逐渐也变得爱无理取闹起来。我也搞了不少恶作剧,但他从来不生气,任着我“作威作福”,还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怕我,乐得我整天都趾高气扬。
九十年代的小学生都早熟,斌长得帅,自然成了众多女生心中最早的白马王子。我成了女孩们嫉妒的对象却浑然不觉,直到有一天终于发现为什么自己做事总有人作对时,才一发不可收拾地把气全部撒在了他的身上。我在桌上划了“三八线”,吵着和他分清界线,斌只是很无辜地笑着摇摇头。以后我们俩就真的再不像先前那样疯闹了,但他还是经常为我叠飞机,说叠着好玩儿。
不久,我们毕业了,而且分在了同一所中学,只是不同班。我进班是第一名,老师器重我,给我安排了一个很优秀的同桌,也是男生。他比我刻苦,而且把我看作了学习对手。虽然相处还算融洽,但不知怎么我心底有一份很深的失落。我怀念和斌坐在一块的日子,那时候大家心里没有竞争的压力,又不知天高地厚,几乎每一天都是轻松的快乐的新鲜的。他带给我无穷的乐趣,我做错事也不用担心会得罪他。可是,随着环境的改变,那纯真的岁月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我的新同桌对我是友好的,但他不会像斌一样纵容我成为一个骄傲的公主,更不会为我叠纸飞机了。
我和斌仍经常见面,头几次还笑着打打招呼,可渐渐地两人就生疏了,因为分离的现实带给我们的距离,也因为我那说不清的少女的羞涩。
在学校,斌慢慢有了点名气,可不是因为成绩好表现优秀,而是成为了坏的典型。他抽烟喝酒,打架斗殴,交女朋友,有一次我还亲眼看见他被一群气焰嚣张的社会青年围在楼梯口打得爬不起来。那天在回家的路上,我想了很多,以前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闪过我的脑海,仿佛忽然间唤醒了心中渐已久远的记忆。我简直不能接受这种转变,往事在时间的酝酿中显得越来越美好,我无法忽略他曾有的稚气和善良。我是独生女,可他给过我像哥哥一样的温暖呀。
我悄悄观察他,他确实变了,长高了,人更帅了,可笑容却不再像以前那么多,一副冷冷的气质叫人觉得难以接近。有一次他又为女友的“背叛”将一个低年级的男生打进了医院,被学校留校察看。处分背了满满一身,可他还是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几乎没有人真正关心他,除了时而七嘴八舌地传些花边新闻。我也从没去询问过什么,但每逢听到他的名字或是有关的事情,心中都会很不好受。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使我们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我们的小学语文老师患了癌症,部分同窗集中起来去看她。那天为给老师买补品,我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自己却还没有吃早饭。只有斌注意到了,他推推我,递过一张两元的票子,说:“去吃点东西吧,小心饿坏了!”我迎向他写满真诚的眼眸,感动极了。那一整天他都表现得很有涵养,我心中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安慰。时间过了那么久,同学们居然还开着我和斌的玩笑,有一个女生竟凑到我耳边说:“真的,斌亲口承认过,他喜欢你!”当时我的脸全红了。
随着这次相聚,两人行同陌路的日子似乎也告别了。我们住同一条街,常会在同一条路上相遇。在学校,他身边总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结伴而行,可在那条路上,他却常常形单影只。我们仍没讲话,时间的隔膜叫人找不到主动的借口,可是我却感觉到了流淌在两人之间的特殊的默契。迎面相撞,我们会彼此凝视很久;有时他走在前面,也会不时回头望望。下雨的时候,他从不打伞,最多下大了便找个屋檐躲躲,当我拄着伞从他身边走过,很多次都冲动地想叫他到伞下来,但终于没有这样做。他每每投过来的视线都让我心底有丝丝的颤动,也许两个人都在期待着什么,也许两个人早已心照不宣地重拾起沉睡在心底最初的温暖,可是偏偏谁也没有勇气去打破这片沉寂。
升了三年级,学习紧张起来。斌也安分了许多,可并没因此而获得好的口碑。我的教室在五楼,下课了喜欢站在走廊上看下面的风景,可好几次竟看到了在操场上独自徘徊的斌。我感到了他内心深深的孤独和忧郁,虽然没有人可以告诉我他在想些啥,可老天却让我在太多的瞬间读懂了这个男孩的脆弱。他心里究竟装了多少反叛,以及不被理解的痛苦啊,我关心他,却不知道能为他做些什么。有一次老师无意看到了我写在稿纸上的伤感的随笔,误会我在早恋,便把我带到办公室谈心。我为自己澄清后,也第一次试着谈了谈对斌的看法,可那位老师对他严重的偏见令我们的谈话不欢而散。我的心情沉重极了,为这份无声的牵挂,甚至有时连自己也快分不清对斌的在乎是否真的仅仅出于同情。
终于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张精致的卡片,卡片里夹着一只纸飞机。飞机上写着:“还记得我们的纸飞机吗?以前你不理我,我就借它和你搭话,而这一次它竟迟到了三年。一直都想和你说说话,可不知为什么,总开不了口。其实,我早就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友好(我相信自己的直觉),真高兴你没像别人一样看不起我,就连我的爸爸,也整天喊着要打断我的腿呢!这两年心里不是很快活,想想以前同桌的时候我们多淘气呀。你是个好女孩,善良又可爱,可惜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再作你的朋友。祝你快乐!”看完后,我激动地伏在桌上哭了,也直到这一刻才明白自己原来一直都在等待着这架纸飞机啊。他是我的一个秘密,被悄悄地埋藏了三年,还以为没人会了解我的委屈,想不到自己终究不是自作多情。同时,我也好恨自己的寂静,恨自己空背一身负担,除了等待却不会做些别的什么。
我决定和他好好谈谈,可由于当时正面临毕业考试,为了稳定情绪,只好推迟了时间。可是还没等我给他回复,他竟象空气一样消失了,留给我一个永远的遗憾。我也是在考试前一天才听说,他又被牵扯到一场闹事中,因而取消了考试资格,并回了家。毕业后,我去他家,却意外地发现他已经搬走了,而且据说还离开了这座城市。从此,他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再没有一点消息;或者真象那只纸飞机,施了点魔法,便高高地飞走了。
他刚离开的那年,我常想他,总期待着再次相遇,盼望生活出现奇迹。在梦中,我为彼此的错过续了一个圆满的结局,也坚信,如果他回来,我们一定会重新成为好朋友,会像以前一样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叠很多很多的飞机。对斌,我简直怀着一种固执的信任,从没觉得他是个坏男孩,并始终愿意为他保留那温柔和善的一面。他送给我的最后一只纸飞机,证实了我们相互间沉默的关注,代表了我们最纯洁的友谊,我的回忆因为它们的点缀而无限美好。
四年过去了,那份牵挂因岁月的洗礼已逐渐淡却,两人再见不见面其实不再重要。路还很远,我们各自又拥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生活,也就等于拥有了一个全新的开始。不过,倘若冥冥中真可以传递许愿人的心声,我倒很想说几句:“斌,希望离开对你来说意味着一次彻底的改变。无论你在哪儿,我的祝福都跟随着你。你可以模糊对我这个同桌的记忆,但请不要忘了那载着真诚的纸飞机!”
追问能否真实一点儿,可以根据小学的情况来写吗?不要有女友、很多年,这种说法,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