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谈李白与杜甫,似乎不知天高地厚。但在教学中每每涉及两人,无论何种教材都把无不将两人的作品列为必读篇目。也就迫使我不得不进一步了解,以弥补过去自己对两人一鳞半爪的的认识。同时将所读所想记录下来,即是现在这些文字。
李白、杜甫的诗都有几大本,可谓如海之深广,真不知从何处起锚。思前想后从两人酬唱诗入手也可说是海中行船的一种方式。读杜甫的诗,有关李白的还真不少。光《唐诗三百首》中就有5、6首。《杜甫诗集》可以见到10来首,如:《赠李白》、《春日忆李白》《梦李白》、《天末怀李白》等等。但李白写给杜甫的,找遍了《李白集》也只见到三首即《戏赠杜甫》、《沙丘城下寄杜甫》、《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就此也可以想见两个伟人曾经的关系。两人不仅有诗歌的往来,而且共度过一段美好时光。李白与杜甫相会是在李白因触怒权贵放归山林时。他们相会于洛阳,之后便同高适一起游于梁宋。杜甫在诗中描写当时的情形是:“余亦东蒙客,怜君如兄弟。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两人可谓一见如故。李白当时已经是诗名远扬的大诗人了,而杜甫还默默无闻。性格孤傲的李白和杜甫应是很投缘的。后来两人各奔东西,但有诗互相寄赠。杜甫的诗中充满了对李白的崇敬,而且对李诗风格评价甚恰。如《春日忆李白》: 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
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
何日一樽酒,重与细论文。
可惜我们没有在李白的诗中看到他对杜诗的评价。或许是因为当时杜甫的诗还没有什么名气。从《沙丘城下寄杜甫》我们只看到李白把视为杜甫可思之友: 我来竞何如,高卧沙丘城。
城边有古树,日夕连秋声。
鲁酒不成醉,齐歌空复情。
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
李白在《戏赠杜甫》一诗对杜甫作诗苦吟还多有讥讽之意如:
饭颗山头逢杜甫,头戴笠子日卓午。
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
杜甫诗中也对李白诗才超群,但反受排斥,郁郁不得志而鸣不平。如《梦李白》中有诗句:“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然而这何尝又不是他自己以后的处境,甚至可以说后两句诗对他更适合。因为李白身前还因诗名闻达于长安,因贺知章、吴筠的荐举为唐玄宗重用,供俸翰林。而杜甫有身之年没有过李白的风光,他只做过左拾遗这样的品位低微的小官。杜甫一生的经历与李白极其相似。两人少时都敏而好学,饱读诗书。青壮年时都游历各地。可谓读了万卷书,行了万里路,积累了成才的知识和见识。两人都差不多四十多岁开始作官,同样又因不擅官场权术,不会圆滑处世被逐,再过漂泊生活。范文澜先生认为李白和杜甫在政治上都是幼稚的。李白的幼稚在于妄自尊大,自以为神仙下凡。杜甫的幼稚在于满脑子儒家经典,凡事依礼而行。两人都见不惯社会不公而以诗挞伐。李白在京城为官三年中,不仅傲慢无礼讥刺权贵写了一组《古风》诗,而且戏弄权倾一时的高力士,让他当众脱鞋加以羞辱。更有甚者他指责唐王朝是:“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古风》第十五首)。他胆大包天矛头直指最高统治者唐明皇:“可怜飞燕倚新装”(《清平调》)影射皇帝宠幸杨玉环。杜甫在当左拾遗时,全不管自己的升降,据理力争为房琯辩解而触怒唐肃宗被疏……因而两人都没有在官场上平步青云,如水火之不容而见逐。在逆境当中,杜甫的生活更见窘迫,李白诗见不到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的苦难。李白的生活要宽裕的多,才有“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将进酒》)。而杜甫生活中常常是:“饥饿动即向一旬,敝衣何啻悬百结。”(《投简咸华两县诸子》)。又有:“囊中恐羞涩,留得一钱看”(《空囊》)。在逃出安禄山乱军时杜甫到了最穷困的时候,有诗云:“麻鞋见天子,衣袖露两肘”(〈述怀〉)。这也是杜甫成为了比李白更多地描写人民疾苦,其诗被人尊称为“诗史”的原因。
杜甫在他的《天末怀李白》一诗中总结李白的成功说“文章憎命达”,意为命运太顺的人写不出好文章来。李白因为命途多桀,一生坎坷太多才成为大诗人。杜甫这一见识很高,其实他自己后来成为可与李白比肩的唯一的诗人又何尝不是这样。李白与杜甫,他们身世相同,诗歌成就上的巨大成功也是出于同样的外因和内因——在政治上都不得志,性格上都不容于时。唐朝排名第三的大诗人白居易也是这样认为的,在他的《读李杜诗集因题卷后》一诗中说:
翰林江左日,员外剑南时。
不得高官职,仍逢苦乱离。
暮年埔客恨,浮世谪仙悲。
吟咏流千古,声名动四夷。
……
而在诗的风格上两个人却可谓大相径庭。前面引李白诗《戏赠杜甫》就见出两人写诗的风格不同。这里我选两首诗作为比较
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牛宰羊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与尔同消万古愁。
登高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廻。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长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李白的《将进酒》写黄河,杜甫的《登高》写长江,而且都有酒。不同的是李白豪饮,杜甫因穷困而断酒。两首诗既能看出两人性格的不同,又能见到诗歌风格的互异。李白诗一望而知为一气呵成,才华横溢,挥洒自如。时而七言,时而六言,时而十言,词随意走不讲定式,不拘法度。杜甫诗为呕心沥血之作,至工至美,法度严谨。两人最终成为中国诗歌史上并峙的两座最高峰。李白是“斗酒诗百篇”,才华横溢,挥洒自如,如江河之决堤。杜甫则是“新诗改罢自长吟,语不惊人死不休。”因而李白诗自然天成,气势不凡。杜甫诗至工至美。两人的诗在中国诗史上是并峙的两座最高峰。
当然这些人们已经说的很多,而我这里想说的到是另一个话题。唐代,尤其是盛唐,是我国诗歌史上最辉煌的时代,然而却是两个处于逆境中的人成了最伟大的诗人。这在中国文学史上也是一种共性:大凡文学成功之士官场上总是失意,先秦时如屈原,比李杜晚宋代的苏轼,清代的如曹雪芹、蒲松龄……这实在值得后人好好探究,特别值得今天的人们深思。如果不处逆境,李白写不出“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如果不处逆境杜甫写不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如果不处逆境两人官场得志,恐怕就会养尊处优、脑满肠肥。写出来的大概只会是王维似的闲适诗而已。也正因为他们不趋炎附势,不畏权贵,贫贱之中亦能慷慨高歌,才使他们思想上保持了独立性,文学上保持了个性化。据说安史之乱时李白曾在李璘叛军中供职,因此有人认为他晚节不保。实际应该说是别人利用李白的名声想乱中夺天下,李白是误入歧途,但这仍不能抹杀李白诗歌中表现出来的思想独立性。只能说是李白一生政治见解的幼稚。杜甫在安史之乱中也身陷叛军之中,但他头脑中的忠君思想使他冒死投奔唐肃宗。因此有人认为杜甫比李白人格更高尚,诗亦在其上。这种评价恐怕更具伦理性,而少文学性。韩愈说得好:“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李白和杜甫留给后人的启示很多,最重要的恐怕还不是他们写下的许多千古绝唱,而是他们身处逆境,仍能达观高歌的精神。今天做文学实属不易,做纯文学就更不易。商业化的侵蚀几乎无处不在,许多文学艺术领域的竞赛变成后台金钱实力的角逐。然而可喜的是许多人仍在为真正的文学奋斗不息,每年的“茅盾文学奖”都有好的作品问世。我相信在我们这个出过屈原、李白、杜甫、苏轼、曹雪芹、龚自珍的国度,文学事业将更加灿烂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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