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您能耐着性子看完!
1.“故乡”是中国人精神的反映。从孩子的纯真、有生气到成年人的麻木、愚钝,表现了中国普通民众的生命和活力是怎样被扼杀的。以闰土为例:
少年闰土:
外貌:十一二岁,紫色圆脸,头戴小毡帽,颈上套一个银项圈,有一双红活圆实的手。
动作:活泼刚健,动作干脆利落,说话脱口而出,朴质、生动;有智有勇,热情、纯真。
对“我”的态度:“只是不怕我”,送我贝壳和鸟毛,告诉我很多稀奇的事。对“我”友好,热情,和“我”建立纯真的友情。
对生活的态度:天真活泼,无忧无虑。
中年闰土:
外貌:身材增加了一倍,脸色灰黄,很深的皱纹,眼睛周围肿得通红,头戴破毡帽,身上只一件极薄的棉衣,浑身瑟索着,手提一个纸包和一支长烟管,手又粗又笨而且开裂,像是松树皮了。
动作:说话吞吞吐吐,断断续续,谦恭而又含糊,显得迟钝麻木。
对“我”的态度:对“我”恭恭敬敬,称呼“我”为老爷,和“我”之间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
对生活的态度:悲哀、痛苦,生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把幸福的希望寄托在神灵身上。
这样变化的原因,课文里也有提及: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都苦得他像一个木偶人了,这是表层原因。其深层的原因,还需要我们深入思考,为什么中国当时的社会会陷入这样苦难深重的境况。理解这样的主题,可以深入探讨演变的原因:过去→现在(推断变化的原因)。
2.表现中国社会愚昧、落后、贫穷的轮回。从闰土父子和杨二嫂身上,可以看出这样轮回的影子:
闰土:少年→中年→?
水生:少年“正是一个廿年前的闰土”→中年(现在的闰土)?→?
杨二嫂:年轻→中年→
也许他们的后代,也会步他们的后尘,在这样的轮回中挣扎。因为中国漫长的封建时期,广大民众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地过来的,好像黑暗隧道中看不到尽头(无数农民起义推翻封建王朝,然后又建立新的封建王朝,再爆发农民起义,再……历史不停地轮回着,民众的苦难也不停地轮回着)。
3.渴望纯真的人与人的关系。再回故乡,“我”和闰土、杨二嫂等人已经有了深深的精神上的隔阂。闰土叫“我”“老爷”,杨二嫂认为“我”“放了道台”,孩提时代那种真诚、友善的关系,已经完全消失了。“我”渴望打破封建社会的尊卑秩序,渴望建立超越庸俗的物质关系的新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二、人物
小说成功地塑造了典型人物形象。
闰土:
少年闰土月夜看瓜刺猹,装逮鸟,心里“有无穷无尽的希奇的事”,是儿时“我”羡慕向往的英雄。20年后,苦难的生活使他变得呆滞麻木,他“先前的紫色的圆脸,已经变作灰黄”,他那“红活圆实的手”,已变得“又粗又笨”。更可怕的是他心灵的变化,他见了久违的“我”,以“老爷”称呼;面对苦难的现实,只是寄希望于求神拜佛。他是在生活的重压下艰难地挣扎着的中国广大劳苦民众的代表。
杨二嫂:
20年前的杨二嫂年轻美丽,因此她的豆腐店的买卖非常好,人称“豆腐西施”;20年后,她成了“凸颧骨,薄嘴唇”的“细脚伶仃的圆规”,变得自私、尖刻、贪婪、势利,爱搬弄是非爱唠叨,想方设法从“我”的搬家中捞点东西。杨二嫂是庸俗的小市民的典型形象。
“我”:
小说中的“我”,有作者的影子,但绝不要等同于作者。“我”漂泊在外,对故乡一直怀着美好的回忆,看到故乡衰败、冷漠的现实,深感悲哀、失望,但内心深处,还是怀着对故乡美好未来的憧憬。“我”对闰土怀有深厚的感情,表现了“我”对劳苦人民的同情与爱,对等级观念的否定。“我”是追求新生活,心怀希望的知识分子的形象。
关于练习
一、“故乡”由童年的乐园,变成了冷漠、悲凉的现实。小说写这样巨大的反差,想要表现什么?试从杨二嫂、闰土、“我”三种不同的人及其三种不同的精神关系来分析。
本题主要启发学生对主题和人物的思考。
这样的反差,表现了民众痛苦生活的现实,以及由于受封建社会传统观念的影响,劳苦大众所受的精神上的束缚,人与人之间的冷漠、隔膜;真切地抒发了作者对现实的强烈不满,和希望有新生活的炽热感情。
小说主要是通过闰土、杨二嫂与“我”的关系来反映人们之间的隔膜和苦难生活。儿时的亲密伙伴、忠厚老实的农民闰土,曾与“我”亲密无间,现在却恭敬地叫“我”“老爷”,使“我”感到“非常的悲哀”了。曾经那样美丽的杨二嫂,却怪腔怪调地说“我”“放了道台”“有三房姨太太”“八抬的大轿”,弄得“我”“无话可说”。杨二嫂、闰土、“我”三种不同的人及其三种不同的精神关系,不仅反映了现实和过去巨大的反差,也深刻地揭示了这种反差下深层的意蕴。
二、小说常常用细节描写人物,表现主题。试找出描写杨二嫂、闰土、水生的细节,口头分析一下,这些细节描写对表现主题有什么作用(如:水生“正是一个廿年前的闰土”)。
本题主要引导学生分析人物,进而理解主题。要在个人对主题的理解基础上完成。
闰土:见“课文说明”。
杨二嫂:20年前人称“豆腐西施”,“因为伊,这豆腐店的买卖非常好。”20年后,她变得泼悍、放肆。为了从“我”家捞点东西,交替着虚伪地吹捧、尖酸地嘲讽,还中伤闰土偷碗碟。
水生:正是一个廿年前的闰土,只是黄瘦些;宏儿招他玩,他“松松爽爽同他一路出去了”(闰土却恭敬地叫“我”“老爷”)。
这样的细节描写,可以因个人对主题的理解不同而多解。如水生和闰土的对比,可以表现中国民众生命活力是怎样被封建社会扼杀的,也可以表现中国封建社会苦难的轮回。等等。
三、小说以“我”为叙述者,叙述中包含着强烈的感情色彩。
本题主要让学生理解作者表达的思想感情。
1.试勾画出“我”的心情变化脉络。
“我”的心情变化脉络:
忆童年的故乡:天真烂漫的童年,让“我”感到心情无比欢愉;
在故乡:冷漠的家乡,隔膜的人情,使“我”感到无比悲哀。
离开故乡:“我”想故乡会好的,但是总觉得美好的未来很渺茫。
2.说说你对下面这段话的理解:
我想: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作者把希望比做地上的路,意思是:只空有希望而不去奋斗、追求,希望便“无所谓有”;有了希望并始终不渝地斗争、实践,希望便“无所谓无”。人们都满怀希望奋斗,就会迎来新生活。
四、讨论:
这篇小说的主题,有以下几种理解:
1.人的生命和活力被扼杀;
2.纯真的人性被扭曲了;
3.愚昧、落后、贫穷的轮回;
4.渴望理想的人与人关系。
你赞同哪一种意见,或者有另外的见解?
本题主要引导学生发挥自主学习的能动性,深入思考主题。答案略。
教学建议
一、对于文学作品的理解,是因人而异的。我们要提倡理解的多样性,以此发挥学生自主学习的积极性,培养学生的个性。对于这篇小说主题的理解,要鼓励学生深入探讨,得出自己的见解。
二、这篇小说,深刻地反映了当时中国社会生活,分析时不妨从历史、社会演变等方面作些点拨和指导。
三、对人物分析,要重点抓住“变”字,考察人物性格的发展以及外在和内在的原因,进而加深对主题的理解。
四、可以丰富学习的内容,让学生把视点扩展到自己的家乡,通过自己家乡人和事的变化,分析家乡的发展情况。
有关资料
一、精神“故乡”的失落——鲁迅《故乡》赏析(王富仁)
鲁迅的《故乡》中写了三个“故乡”:一个是回忆中的,一个是现实的,一个是理想中的。第一个是“过去时”的,第二个是“现在时”的,第三个是“未来时”的。小说突出描绘的是现实的故乡。
一 回忆中的“故乡”
“我”回忆中的故乡是一个带有神异色彩的美的故乡。
它的“美”,我们至少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感受得出来:
1.它是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这里有“深蓝”的天空,有“金黄”的圆月,有“碧绿”的西瓜,少年闰土有一副“紫色”的圆脸,脖子上带着“明晃晃”的、“银白”色的项圈,海边有五色贝壳,“红的绿的”都有,鬼见怕也有,观音手也有,还有各种颜色的鸟类:稻鸡,角鸡,鹁鸪,蓝背……在这里,没有一种色彩不是鲜艳的,明丽的,任何两种色彩之间的对比都是鲜明的,它构成的是一幅“神异”的图画,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2.它是一个寂静而又富有动感的世界:当“我”记起童年时的“故乡”,浮现在脑海里的首先是深蓝的天空、金黄的圆月,海边沙地上的碧绿的西瓜,整个大自然是那么静谧,那么安详,但在这静谧的世界上,却有着活泼的生命。这活泼的生命给这个幽静的世界带来了动态的感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月亮地下,你听,啦啦的响了,猹在咬瓜了。你便捏了胡叉,轻轻地走去……”这是一个幽静的世界,同时又是一个活泼的世界。它幽静而不沉闷,活泼而不杂乱。静中有动,动中有静,和谐自然,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世界。
3.它是一个辽阔而又鲜活的世界:“我”回忆中的“故乡”是一个多么广阔的世界啊!这里有高远的蓝天,有一望无垠的大海,有广阔的海边的沙地。但在这广阔的天和地之间,又有各种各样的人和事物,有活泼的少年闰土,有猹、獾猪、刺猬,有稻鸡、角鸡、鹁鸪、蓝背,有五彩的贝壳,有金黄的圆月,有碧绿的西瓜……这个世界广阔而又鲜活,一点也不狭窄,一点也不空洞。
我们可以看到,“我”回忆中的“故乡”并不仅仅是一个现实的世界,同时更是一个想像中的世界,是“我”在与少年闰土的接触和情感交流中想像出来的一幅美丽的图画。它更是“我”少年心灵状态的一种折射。这颗心灵是纯真的、自然的、活泼的、敏感的,同时又是充满美丽的幻想和丰富的想像力的。它没有被“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所束缚,而是在与少年闰土的情感交流中舒展开了想像的翅膀,给自己展开了一个广阔而又美丽的世界。
那么,少年“我”的这个广阔而又美丽的世界是怎样展开的呢?是因为两颗童真的心灵的自然融合。少年“我”是纯真的、自然的,少年闰土也是纯真的、自然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用封建礼法关系组织起来的,而是用两颗心灵的自然需求联系起来的。少年闰土不把少年“我”视为一个比自己高贵的“少爷”,少年“我”也不把少年闰土视为一个比自己低贱的“穷孩子”。他们没有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的观念。他们之间的情感交流是畅通无阻的,是没有任何顾忌和犹豫的。我们可以重新读一读他们之间的对话,就可以感到,他们之间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的,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的。他们不是为了讨好对方而说,也不是为了伤害对方而说,而是说的双方都感兴趣的话。两个人的心灵就在这无拘无束的对话中融合在一起了,也在这融合中各自都变得丰富了。少年闰土来到城里,“见了许多没有见过的东西”;少年“我”通过与少年闰土的谈话,也像看到了过去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世界。
总之,“我”回忆中的“故乡”是一个美好的世界,这个世界实际是少年“我”美好心灵的反映,是少年“我”与少年闰土和谐心灵关系的产物。但是,这种心灵状态不是固定的,这种心灵关系也是无法维持久远的。社会生活使人的心灵变得更加沉重,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起来。当成年的“我”重新回到“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时,这个回忆中的“故乡”就一去不复返了。在这时,他看到的是一个由成年人构成的“现实的故乡”。
现实的“故乡”是什么样子的呢?我们可以用这样一句话概括我们对这个“故乡”的具体感受:它是在现实社会生活的压力下失去了精神生命力的“故乡”。
这时的“故乡”是由三种不同的人及其三种不同的精神关系构成的。
1.豆腐西施杨二嫂。
豆腐西施杨二嫂是一个可笑、可气、可恨而又可怜的人物。
她为什么可怜呢?因为她是一个人。一个人是需要物质生活的保证的。当一个人无法通过自己正常的努力而获得自己最起码的物质生活保证的时候,为了生命的保存,就要通过一些非正常的、为人所不齿的手段获取这种保证了。在这个意义上,她是值得同情的。她原来是开豆腐店的,为了豆腐店能够赚到更多的钱,她擦着白粉,终日坐着,实际上是用自己的年轻美貌招徕顾客,“因为伊,这豆腐店的买卖非常好。”“美”,在豆腐西施杨二嫂这里已经不再是一种精神的需要,而成了获取物质利益的手段。物质实利成了她人生的惟一目的。为了这个目的,她是可以牺牲自己的道德名誉的。当自己的青春已逝,美貌不再的时候,她就把任何东西都拿来当作获取物质实利的手段了。她的人生完全成了物质的人生,狭隘自私的人生。这样一个人,亲近的只是物质实利,对别人的感情已经没有感受的能力。在这类人的感受里,“利”即是“情”,“情”即是“利”。“利”外无“情”,天地间无非一个“利”字。她感受不到别人的真挚的感情,对别人也产生不了这样的感情,“感情”也只成了捞取好处的手段。她的眼里只有“物”,只有“利”,只有“钱”,而没有“人”,没有有感情、有道德、有精神需要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她是能捞就捞,能骗就骗,能偷就偷,能抢就抢。但人类社会是在相互关联中存在和发展的,人类为了共同的生存和发展,需要心灵的沟通,需要感情的联系,需要道德的修养,需要精神品质的美化。像豆腐西施杨二嫂这样一个毫无道德感的人,时时刻刻都在做着损人利己的勾当,是不能不引起人们的厌恶乃至憎恨的。所以,就她本人命运的悲惨,她是可怜的,而就其对别人的态度,她又是可气、可恨的。她的可笑在于长期的狭隘自私使她已经失去了对自我的正常感觉。她把虚情假意当作情感表现,把小偷小摸当作自己的聪明才智。她是属于世俗社会所谓的“能说会道”“手脚麻利”“干净利索”“不笨不傻”的女人。但在正常人眼里,她这些小聪明、小把戏都是瞒不了人、骗不了人的。所以,人们又感到她的言行的可笑。人们无法尊重她、爱戴她,甚至也无法真正地帮助她。她是一个令人看不起的人。
如果说少年“我”和少年闰土的一切言行的总体特点是自然、纯真,豆腐西施杨二嫂的一切言行的总体特点则是“不自然”“不真挚”。在她这里,一切都是夸大了的,是根据自己的实利考虑变了形的。她一出场,发出的就是一种“尖利的怪声”,“突然大叫”,这是她不感惊奇而故做惊奇的结果。她的面貌特征也是在长期不自然的生活状态中形成的,她一生只练就了一个“薄嘴唇”,“能说会道”,脸相却迅速衰老下来,只留下一个“凸颧骨”,没有了当年的风韵。她的站姿也是不自然的,故意装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实际上她早已失去了自己的自信心,失去了做人的骄傲,但又希望别人看得起她,尊重她。她对“我”没有怀恋,没有感情,但又故意装出一副有感情的样子。她能说的只有“我还抱过你咧!”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事实,但却把这个事实说得非常严重,好像这就对“我”有了多么大的恩情,好像“我”必须对她感恩戴德、牢牢记住她对他的重要性。她不关心别人,因而也不会知道别人的生活状况,不会了解别人的思想感情。她通过自己的想像把别人的生活说得无比阔气和富裕,无非是为了从别人那里捞取更多的好处。
豆腐西施杨二嫂体现的是“我”所说的“辛苦恣睢而生活”的人的特征。她的生活是辛苦的,但这种辛苦也压碎了她的道德良心,使她变得没有信仰,没有操守,没有真挚的感情,不讲道德,自私狭隘。
2.成年闰土。
少年闰土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是一个富有表现力的少年。“他的父亲十分爱他”,他的生命是有活力的,他的思想是自由的,他的心地也是善良的。“这不能。须大雪下了才好。我们沙地上,下了雪,我扫出一块空地来,用短棒支起一个大竹匾,撒下秕谷,看鸟雀来吃时,我远远地将缚在棒上的绳子只一拉,那鸟雀就罩在竹匾下了。什么都有:稻鸡,角鸡,鹁鸪,蓝背……”“现在太冷,你夏天到我们这里来。我们日里到海边检贝壳去,红的绿的都有,鬼见怕也有,观音手也有。晚上我和爹看西瓜去,你也去。”“不是。走路的人口渴了摘一个瓜吃,我们这里是不算偷的。要管的是獾猪,刺猬,猹。月亮地下,你听,啦啦的响了,猹在咬瓜了。你便捏了胡叉,轻轻地走去……”“有胡叉呢。走到了。看见猹了,你便刺。这畜生很伶俐,倒向你奔来,反从胯下窜了。他的皮毛是油一般的滑……”在这些话里,跳动着的是一个活泼的生命。少年闰土较之少年“我”更是一个富于表现力的少年,是一个有更多的新鲜生活和新鲜感受要表达的少年。少年“我”的知识更多是从书本当中获得的,少年闰土的知识则是从大自然中,从自己的生活实感中获得的。他生活在大自然中,生活在自己的生活中,他比少年“我”更像一个语言艺术家。他的语言多么生动,多么流畅,多么富有感染力啊!它一下子就把少年“我”吸引住了,并给他留下了至今难以磨灭的印象。但这个富于生命力和表现力的少年闰土,到了现在,却成了一个神情麻木、寡言少语的人,“只是觉得苦,却又形容不出”。为什么他在少年时就能有所感而又形容得出,现在却形容不出了呢?因为“那时是孩子,不懂事”,但“不懂事”的时候是一个活泼泼的人,现在“懂事”了,却成了一个“木偶人”了。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这里所说的“事”,实际是中国传统的一套封建礼法关系,以及这种礼法关系所维系着的封建等级观念。
维系中国传统社会的是一套完整的封建礼法关系,而所有这些封建礼法关系都是建立在人与人不平等的关系之上的。帝王与臣民,大官与小官,官僚与百姓,老师与学生,父亲与儿子,兄长与弟弟,男性与女性,都被视为上下等级的关系。他们之间没有平等的地位,也没有平等的话语权力。上尊下卑,“上”对“下”是指挥,是命令,是教诲,“下”对“上”是服从,是驯顺,是听话。闰土之所以说小的时候是“不懂事”,是因为按照现在他已经懂得了的礼法关系,“我”是少爷,他是长工的儿子,二者是不能平等的。“我”尊,闰土卑,他那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卑贱地位,在“我”面前毫无顾忌地说了那么多的话,都是极不应该的。但那时年龄小,可以原谅,一到成年,中国人都要遵守这样一套礼法关系。不遵守这套礼法关系,就被中国社会视为一个不守“规矩”、不讲“道德”的人了,就会受到来自社会各个方面的惩罚。闰土就是在这样一套礼法关系的教育下成长起来的,他是一个“老实人”,是一个讲“道德”的人。但一旦把这种礼法关系当成了处理人与人关系的准则,人与人之间的思想感情就无法得到正常的交流了,人与人的心灵就融合不到一起了。这就是在“我”和闰土之间发生的精神悲剧。“我”怀念着闰土,闰土也怀念着“我”,他们在童心无忌的状态下建立了平等的、友好的关系。这种关系在两个人的心灵中都留下了美好的、温暖的、幸福的回忆。“我”想到故乡,首先想到的是闰土,闰土实际上也一直怀念着“我”。“他每到我家来时,总问起你,很想见你一回面。”只要想到他和“我”在童年一起玩耍的情景,我们就能够想到,闰土的这些话绝不是一般的客气话。两个人重新见面时,“我”“很兴奋”,闰土也很兴奋,“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说明他心里颤抖着多少真挚的感情啊!但封建的礼法关系却把所有这些感情都堵在了他的内心里,形容不出来了,表现不出来了。
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道:
“老爷!……”
在这里,我们能够听到两颗原本融合在一起的心灵被生生撕裂开时所发出的那种带血的声音。闰土不再仅仅把“我”视为平等的、亲切的朋友了。他把“我”放在了自己无法企及的高高在上的地位上,他自己的痛苦,自己的悲哀,在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面前已经无法诉说,无法表现,这个称呼带着一种“敬”,但同时也透着一股“冷”。在这种“冷”的氛围中,“我”的感情也被凝固在了内心里。两颗心灵就被这个称呼挡在了两边,无法交流了,无法融合了。所以“我”“打了一个寒噤”,知道两个人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
《故乡》让我们看到,只有少年闰土和少年“我”的关系才是符合人性的,后来这种封建礼法关系不是人的本性中就具有的,而是在社会的压力之下形成的,是一种扭曲了的人性。人在自然的发展中不会把自己视为一个卑贱的、无能的人,像闰土这样一个人的封建礼法观念是在长期的强制性的压力下逐渐形成的。社会压抑了一个人的人性,同时也压抑了他的自然的生命力,使他习惯了消极地忍耐所有外界的压力,忍耐一切精神的和物质的痛苦。那个手持胡叉向猹刺去的闰土是多么富有朝气,富有生命的活力啊!是多么勇敢啊!但封建的礼法关系逐渐压抑了他的生命力,使他在一切困苦和不幸面前只有消极的忍耐。只有意识到闰土已经没有了少年时的旺盛的生命力,我们才能够理解,为什么“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能够“苦得他像一个木偶人了”,他已经没有反抗现实的不幸的精神力量,他把所有这一切都视为根本不能战胜的。他只能承受,只能忍耐,他尽量不去思考自己的不幸,尽量迅速地忘掉自己的困苦。他不再敢主动地去感受世界,思考生活、思考自己。久而久之,他的思想干瘪了下去,他的感受力萎缩了下去,他的表现力衰弱了下去,他的精神一天天地麻木下去,他已经成为一个没有感受力、没有思想能力和表现能力的木偶人。只有宗教还能给他带来对未来的茫远的、朦胧的希望。他的精神已经死亡,肉体也迅速衰老下去。
成年闰土体现的是“我”所说的“辛苦麻木而生活”的一类人的特征。这些人是善良的、讲道德、守规矩的人。但传统的道德是压抑人的生命力的。他们在封建道德的束缚下丧失了生命的活力,精神变得麻木了。
3.成年“我”。
“我”是一个现代知识分子,他在自己的“故乡”已经失去了存在的基础,失去了自己的精神落脚地。他像一个游魂,已经没有了自己精神的“故乡”。
中国古代的知识分子是官僚地主。在经济上是地主,在政治上是官僚,是有权有势的阔人。但现代的知识分子是在城市谋生的人,已经没有稳固的经济基础,也没有政治的权力。在豆腐西施杨二嫂的心目中,值得惧怕和尊敬的是放了“道台”,“有三房姨太太”,出门坐“八抬的大轿”的“阔人”。现在“我”不“阔”了,所以也就不再惧怕他,尊重他,而成了她可以随时掠夺、偷窃的对象。他同情豆腐西施杨二嫂的人生命运,但豆腐西施杨二嫂却不会同情他。他无法同她建立起精神的联系。他在她那里感到的是被歧视、被掠夺的无奈感。闰土是他在内心所亲近的人物,但闰土却仍然按照对待传统官僚地主知识分子的方式对待他,使他无法再与闰土进行正常的精神交流。他在精神上是孤独的。他寻求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平等关系,但这种关系在现在的“故乡”是找不到的。
总之,现实的“故乡”是一个精神各个分离,丧失了生命活力,丧失人与人之间的温暖、幸福的情感关系的“故乡”。
回忆中的“故乡”是美的,但却是消失了的,回忆中的,想像中的,不那么“真实”的。因为它只是在少年童真心灵感受中的“故乡”,而不是一个承担着生活压力和社会压力的成年人感受中的故乡。这种童真的心灵是脆弱的,是注定要消失的。少年可以不承担物质生活的压力,不必养家糊口,也不必介入到成人的社会关系之中去。但人注定是要从少年成长为成年人的,成年人注定是要独立谋生的。所以成年人眼中的“故乡”才是一个更重要的也更真实的“故乡”,因为它不但决定着成年人的命运,同样也决定着一代一代孩子们的前途。但是,这个现实的“故乡”却是痛苦的,缺乏生命力量的,缺乏发展的潜力的。豆腐西施杨二嫂用自己的自私狭隘、用自己物质实利的欲望腐化着“故乡”的精神,瓦解着“故乡”的前途,闰土则用自己的忍耐维持着现实的苦难,使现实的一切不可能向着美好的前途转化。但是,我们却不能不希望“故乡”有一个美好的前途,不能不产生改变现实的“故乡”的愿望。这不但因为它毁灭了自己回忆中的那个美好的“故乡”,更因为现实的“故乡”决定着一代一代故乡人民的命运。
真正的理想不是凭空设计出来的,也不是别人告诉自己的。它们都不是一个人的真正的理想。那样的“理想”对一个人的精神发展起不到重要的作用,因为它无法深入到一个人的心灵深处去,是一个人可有可无的东西,一遇困难他就会轻易放弃它。一个人的真正的理想是在自己不同生活感受的差异中产生出来的,是从对现实生活状况和社会状况的不满中产生出来的。具体到《故乡》中来说,“我”有一个回忆中的美好的“故乡”,也有一个令人感到痛苦的现实的“故乡”。前一个是美好的,但却不是“故乡”的现实,不是全体“故乡”人民实际生活中的“故乡”。而现实的“故乡”“却是令人难以忍受的”。“我”就很自然地产生了一种希望,希望现实的“故乡”也像回忆中的“故乡”那么美好,希望现实的“故乡”中的故乡人也像回忆中的“故乡”中的少年闰土那么生意盎然、朝气蓬勃,像少年“我”与少年闰土那样亲切友好、两心相印。但是,现在的“故乡”已经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现实是无法改变的,改变的只能是未来。在这时,“我”就有了一个理想的“故乡”的观念。只有这种理想,才是“我”的最真切的理想,因为它是从自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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