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界的狭间（《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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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合格的异世界从来不是英雄活跃的场所。在那些世界中，活跃着无数流氓英雄、反英雄和榨取者，他们利用外挂和系统漏洞，尽情掠夺世界的资源。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展现了一个无需颠覆的世界，一个充满温情、秩序与社会共识的乌托邦。

在这个世界里，正义存在，路见不平挺身而出的人也存在。帮助陷于困境的人，一定会得到对方的感激，上位者会做好相应的事，小人物可以坦然接受他人的指导和安排而不至于被压榨或欺瞒。世界中，一切美好和憧憬的东西都可以去相信，无论是银发半妖精美女还是活泼的小孩子，只要去接近去搭讪，对方也会微笑相待，不存在出身或地位的差别。身份和地位只是用来确保社会运作，但每个人需要面对的人际关系与这些东西无关。

这个世界对主角的挑战不在于升级和探索，而在于守护。因为能力永远不会提升，世界就像一个刚刚开始出现裂缝的透明水晶杯，主角需要在杯子破碎之前，压住握着锤子的手，否则这个美好的乌托邦世界就会片片破碎，再也拼不回来。这个世界比一些糙故事更加秩序、单纯、洁癖且脆弱。

但正因为如此，世界的密度也比一些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糙故事高很多。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很纤细，甚至在这个世界里每个认识主角的人的心目中，主角的风评也非常纤细。随着责任的增加，成就和价值也就越高，被一位纤细的异世界住民认可时，欢愉的心情是远胜于用武力或者外挂压服无名NPC的反英雄们的。

菜月昴身上自带的轮回机制，帮助他逐渐发现每一次困局里的深层次秘密，但这些秘密无法帮助他战胜实质性难点。不知不觉中，除了剧情讲述必要之外，主角没有特殊能力，这已成为严肃幻想故事的标配。相比那些世界里英雄和反英雄面对的越乱搅越胡搞、意外越多惊喜越多的堆料场一般的世界，这个世界太秩序、太单纯、太洁癖、太脆弱了。

在这个世界里，主角如鱼得水，尽情游玩。面对敌人，必须位于世界的外侧，如名为魔女教的不为人知的邪恶组织。世界本身与黑暗、谎言、欺瞒、阴谋绝缘。传统上悬疑幻想剧的恶人们有太多前史、隐情、逆转、善恶交换的设置，但在RE:0世界里，对不起，想都别想。故事的主题是守护而不是探索或挑战。恶人的存在形态是否足够浪漫，并不会给守护者的刻画增光添彩。守护的价值本身无法逆转——对整个世界的爱是大正义，颠覆这个大正义，替换成“真相胜过软弱”或“看起来的恶人也可以是善人”的小正义，只会损害整个守护者故事的魅力。

RE:0的故事是以这样的结构赢得认可的。首先，世界必须是美好的乌托邦、易碎的水晶杯。主角菜月昴，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但已掌握了全套平凡普通人的价值观和对秩序的信仰，以此即可成为世界的守护者。与传统王道英雄不同，菜月昴在生活和日常上是一个成熟的人，他能够娴熟地与人交流，拉近关系，积极自信，热衷于挑战并屡屡有所收获。这个世界是属于他的世界，而非纯真少年踏上世界的世界。

世界面临的敌人必须位于世界的外侧，如名为魔女教的不为人知的邪恶组织。世界本身是与黑暗、谎言、欺瞒、阴谋绝缘的。传统上悬疑幻想剧的恶人们有太多前史、隐情、逆转、善恶交换的设置。在RE:0世界里，对不起，想都别想。故事的主题是守护而不是探索或挑战。恶人的存在形态是否足够浪漫，并不会给守护者的刻画增光添彩。守护的价值本身无法逆转——对整个世界的爱是大正义，颠覆这个大正义，替换成“真相胜过软弱”或“看起来的恶人也可以是善人”的小正义，只会损害整个守护者故事的魅力。

故事的脊梁是被抽走大半的，即使是后面罗兹瓦尔庄园灭门事件和蕾姆把整个故事救起来了，菜月昴和艾米莉娅的关系也失去了之前的自然和美好。这一段故事中，菜月昴对艾米莉娅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暴露无遗，这种丑态百出的情景在冒险故事或动漫圈情感故事中是无法出现的。从内容上来看，王选篇有些像是大世界观和角色群像介绍的设定交代篇章，但很遗憾，决裂事件把这些东西都一一打了脸。故事的基调被王选篇严重破坏，即使是后面罗兹瓦尔庄园灭门事件和蕾姆把整个故事救起来，两人的关系也失去了之前的自然和美好。

菜月昴在这一卷的名言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都是有我在，你欠我的恩情，根本还都还不清！”这种丑态百出的情景在冒险故事或动漫圈情感故事中是无法出现的。在现实地狱剧的视角里，菜月昴和艾米莉娅之间的关系，恐怕是一直只存在于菜月昴的头脑里。他凭着一腔热情去接近艾米莉娅，与她进行互动，但互动的成果和两人的情愫实际上只出现在菜月昴的想象中。

轮回结构的优势和可能性在这里也显现出来了。在轮回故事中，任何一个片段故事都可以肆无忌惮地反复演绎到最终极、最纯粹、最无可挽回的程度，而完全不用担心长篇连载的故事究竟如何接续下去的问题。RE:0的故事具有不复杂、容易理解的特点，因为它不需要特别大量的设定和复杂性来确保剧情能够不停地合逻辑地在同一个时空里反复反转，来揭露角色和事件的各种可能性。

菜月昴最终决定放弃自我信念，放弃一切责任，背弃乌托邦的重负，向入侵的现实地狱法则屈服，放弃艾米莉娅，逃避成为英雄的理想，仅仅救下蕾姆一个人，浑浑噩噩地以行尸走肉的姿态度过一生。至此，王选事件前和王选事件后的菜月昴，终于分裂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前者是无所畏惧、一往无前，在少年的世界里奔跑嬉笑，给自己和他人带来光和热的无所畏惧的勇者，而后者则是被灰暗的现实和自身的“卑鄙渺小肮脏”打倒在地，无法再做出任何有意义行动的失败者。

在这个经典青年向作品的主题中，我们其实没有我们自己想象的这么伟大，终有一天会明白自己注定要度过卑微渺小的一生。当我们变成大人的那一天终于来临，残酷的真相把我们打倒在地的时候，曾经是充满梦想和辉煌的少年时代就会彻底一去不复返，在这一刻彻底唾弃那个理想化、不切实际、好高骛远、只会给他人和自己带来无尽伤害的英雄般的少年版本的自己，跃入滚滚俗世中去随波逐流，才是真正明智的做法。

在这个世界观已经把一切能走的路都走到尽头仍然没有出路的情况下，对于这部以如此严肃的笔触去叙述种种绝望和自我谴责的作品而言，任何轻描淡写的“再努力一下”的翻盘都是轻浮和不负责任的。蕾姆的回应牵动着所有人的心，把整套动画看到这里的所有观众们，此时此刻押下的赌注，已经不仅仅是一部动画是好是坏的观感的小体验了，而是“人的一生应该如何度过”的大是大非。

蕾姆的手段当然包含了她的爱和她的牺牲，但仅靠这两点是绝对不够的。真正能够把现在的菜月昴拉起来的，必须只能是以前的那个菜月昴。蕾姆把菜月昴在信仰和人格最健全的时刻深深地烙在了自己的心中，在他最软弱、最无法立足的此时此刻，用过去的英雄影像，和被英雄救下来的触手可及的自己来证明，菜月昴一定是可以继续成为英雄的。

在灵魂拷问中，菜月昴最终下定决心“从零开始”。在这个过程中，他可能感悟了什么，还是只是被蕾姆的热情融化而甘愿再一次投身于噩梦之中，这个问题至今没有明确的答案。在这一场灵魂拷问中，他学到的真理是：任何时候都不要以为世界就只有眼前拘束着自己、折磨着自己的唯一这一个。世界有无限多个，他们有时彼此协调，有的时候针锋相对，去寻找那一个真正能够解放你、燃烧你的世界，你总有可能把现在这一个似乎不容置疑、固若金汤的地狱般的现世界否定掉。

你曾经真心实意爱过的人，认真付出过的努力，也许在现在这个世界里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对你起不到丝毫的帮助。但是未来当某个世界真的开始撼动现世，原本以为会久恒不变的规矩和秩序开始震荡龟裂的时候，它们都会在新世界的大门前等着你，给你勇气，逼你不要放弃，为你献上祝福。

到那时，你也会踏上你自己的“从零开始的异世界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