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最小说陈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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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别:
  1
  曾经问过凌,这个世界那么大,究竟那里才是属于我自己的。
  他笑而不答。
  2
  年少的时候,梦到过深蓝色的海。
  夜航船孤独地航行。灯塔的光线照亮所泅渡的海面。
  16岁之前,我没有关于大海的记忆。之前去云南,路过洱海,还以为那就是大海。其实,那只是云南人对海期盼和热爱的一种寄托而已。
  那年夏天的独自长途旅行,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大海。
  30个小时的火车,抵达南宁。两个小时的高速,最终抵达北海。
  北海不是海。它是中国西南角一个微小的沿海城市。来到北海的时候,台风正肆虐地掠过这个城市。
  街边的大榕树还是屹立不倒。戴斗笠卖水果的农民还是穿梭在马路两旁。
  住的小旅馆离海不远,房间在顶楼,打开窗户,就可以看到远处白茫茫的一片,那是海上扬起的薄雾。
  台风没有半刻停歇,打开电视看新闻。这是今年北海的第六场台风。至少要持续三天。是威力最大的一次。旅馆的窗户被吹得砰砰地响,偶尔剧烈地摇动。隐约地担心窗户的玻璃会被吹倒下去。下楼叫老板娘,老板娘上楼在玻璃窗里塞满了厚厚的毛巾。
  每到一个旅馆,总喜欢把自己Nikko包里的物品都拿出来。旅行书、笔记本、杯子、便携式台灯、帽子、《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原版日文书、Marlboro。陌生的房间仿佛就有了自己熟悉的气息。陌生环境所带来的忐忑和隐忧也会消失。
  非常疲困。在火车和汽车上,一路颠簸,火车每经过两三个小时就会到一个站,停车进站的时候,都会恍惚地醒来,然后,又会在火车行驶轻微的颠簸中恍惚睡去。
  旅馆房间里的冷气开得很足,把身体紧紧地裹在散发着漂白粉味道的棉被里。沉沉地睡去。
  那是在北海的第一个晚上,一个人,在陌生的房间里,睡的很安稳。空气里有略微的海腥味,仿佛是睡在海里。
  深夜里,台风还是没有减弱的迹象。玻璃窗还是有轻微的晃动声,窗外大风卷过会发出寒冷的飕飕声。令人无端地恐惧。
  这个靠近大海的微小城市似乎在努力遗忘什么。
  3
  曾经听过一首歌,歌里面有一句是,你问我要去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
  还有一句是,难过的时候就会独自看一看大海。
  一个人难过的时候,究竟会怎样?
  一个人坐着发呆。假装坦然自若地写作业,其实心里一直在撕裂,并且疼痛。有一段时间非常讨厌在学校的食堂里吃饭。进食堂就有一种厌恶感。食堂的菜有一种混合的奇怪的味道。并且有太多无聊的人。有的时候,看者身边的同学在最后一节课后一个个离开教室,昏黄的阳光斜射近来,教室还是一股粉笔的味道。趴在桌子上,什么都不想做,甚至想把课本一张张地撕掉,从楼上扔下去。突然感觉自己很累。又或许是内心被禁锢了太长的时间,整天和无聊的人说无聊的话,做无聊的作业,听学校广播里无聊的歌。我天生不是可以改变,可以习惯单一生活的人。我的血液里有不安分的因素。
  于是,心里一直有一个隐秘的愿望。
  我想,乘火车离开这个城市。
  不想每天担心自己的发型有没有乱。不想穿漂亮衣服只为博取别人的眼球。不想每天重复着枯燥的习题只为一串冷冰冰的数字。不想在无聊的话题里面还摆着虚伪的笑脸。不想努力地让自己变得强大却只为贪图别人的一句“我崇拜你”。
  我不想,活在别人的世界里。
  我想……一个人……去看海。
  4
  坐5路公交车去侨港海滩。
  北海的公交车几乎都是小型的中巴车。车里人很少。车顶有破洞,还会漏水。
  车向大海的方向驶去。不断有渔民背着大包海鲜上来。他们要把这些干货卖给海滩边的商铺。
  整个下午都在北海的银滩。平常,银滩上游人如织。很多人跟随旅行团到这里,看海,在大海里游泳,晒日光浴。而现在,因为台风,银滩上没有游人。银滩上的商店都关起了门。只是在远处,有一两个渔民在检查鱼网。
  坐在沙滩上的一块礁石上。朝向大海。
  眼前的大海,仿佛就是自己心中的那个大海。是一个人的大海。波涛汹涌,散发着勇敢不羁的气息。海边风还很大,在远出的海面上还看得见被卷起的风暴。海水失去了蔚蓝的颜色,变成了灰暗,和天空的颜色融为一体。
  这是灰暗的大海。是一个人心底的记忆喷涌出来的颜色。
  来北海之前,曾很天真地想过。要用树枝在沙滩上写大大的“西西和XX永远在一起”。要和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在沙滩上奔跑。要把那些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装在瓶子里,扔进大海。要躺在沙滩上,让海水一次次冲向自己的身体。而这些,都只不过是一些在电影或小说里看到过的情节而已。
  它们,都不是自己的。
  而自己真正所做的,却只是一个人安静地朝向大海而已。但这已足够。
  5
  三轮车车夫带我去珠海路的老街
  整条街并不平坦 而是有一个微微的坡度 像是沿着朝圣的方向 不断向前 直至静默 北海老街上都是中西合璧的骑楼式建筑 恍若古罗马的街道
  车夫说 这些房子很多都是有糯米和泥土混合造成的 他指了指前方的方向对我说 前面的那一幢房子在昨天的台风里刚倒塌
  数百年的风霜是这条街很是脆弱 危险随时会发生 整条街的房子都属于危房 可自己却极其喜欢 喜欢其危险之下未被隐没地仓伤感
  在这里生活的都是这个城市最贫穷的人 没有钱在平房里居住 只得栖于被划满历史痕迹带有强烈殖民色彩的老房子里
  车夫说 几百年前 这里还是中国最繁华的一条街 无数的外商和传教士都居住在这里
  可现在 却一直沉默 并逐渐在消失
  老街的基督教礼拜堂被重新修缮过 几个信徒在里面做祷告 因为不是双休日 礼拜堂丽人很少 穿黑衣的神甫正在修雨棚 因为离海近 一些渔民生活在这里 顺便开了经营渔具的商铺 刮台风下暴雨的这几天 他们不能出海捕鱼 就呆在家里 看路边的行人
  这里的渔民都带顶尖的斗笠 这点很越南化

  老街上保留了大多数殖民地时期的领事馆 女修院和教堂 曾经的德国领事馆被改建成了一个幼儿园 但因为正直孩子们放假 所以不能走进去看看 只能投过生锈的铁栅栏 看看里面漂亮的哥特式建筑 看得出 仅仅是简单的修缮过 片比因为海风的侵蚀发出了霉斑 并掉下白漆来 仿佛是一座正在腐朽的城堡
  幼儿园的设施很少 楼下有一个公园 盛开着繁盛的蔷薇花
  自己一个人在栅栏外面 看了好久 仿佛童年就在里面 可我 怎么也走不进去
  6
  在这座离自己遥远的沿海城市里 独自一人居住了五天
  每天没有任何计划却很有规律的过着
  想这个城市的人们一样穿着十字拖鞋在街上闲逛 在广场上买新鲜便宜的水果 买这个城市的黑白报纸看 和这个城市的居民一起关心台风什么时候会过去 在旅馆里还闪烁着的灯光 突然感觉温暖起来
  这个城市的很多人似乎对我有了印象
  买凉茶的女孩似乎知道我喜欢在每天回旅馆的时候 买一杯罗汉果茶
  北部湾广场旁的蛋挞店的老板娘 似乎知道我每次来都会买十只蛋挞
  街边卖烧烤的大哥似乎知道我吃烤鸡腿不放辣
  旅馆的老板娘应该也习惯我在半夜戴着帽子塞着耳机去街上乱晃了吧
  5路公交车的司机似乎也应该对这个每次都投了硬币的男孩有了浅浅的印象 据说在北海从来没有看到过有人用硬币
  而北海的大海 你究竟会不会记得我呢
  7
  台风过去后,买好了去往涠洲岛的船票,准备离开这个城市。临行前的一个晚上,最后一次走在这座城市的大街上,坐破旧的公交车再去了一次银滩。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要再看一看这个城市的大海。
  在夕阳之下,看见银滩上逐渐散去的游人。这方沙滩,和这片大海,终于又寂寞起来。
  海浪有节奏地打过来,埋没了破旧的帆布鞋。
  终于再一次听到了从远方传来的大海汹涌翻腾的声音,那声音紧紧贴近着自己的心脏。像呼吸一样从心底起伏。而每一次起伏,都仿佛是一次告别。
  仿佛终于可以对她说。再见,大海。
  8
  曾经问过凌,这个世界那么大,究竟哪里才是属于我自己的。
  现在告诉他,哪里都可以。因为哪里都是我的世界。
  喧嚣都已沙哑
  其后我为此生爱恨拔足狂奔。
  我想对他和她说,你看,雨开始下了。
  1.
  这一年的2月我要去北京
  买了晚上12点的火车票。父亲开车送我去火车站。一路上,我们一直沉默,什么话都不说。我塞上耳机,侧过头,看着匍匐在高架桥下面的昏黄灯光。
  想起前几天和他们的争吵。想起母亲恶狠狠地对我说,去什么北京!你就是想去玩儿!你就是收不住心!突然不想在解释什么,只是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收拾着自己的行李。但那种沉闷的气氛仿佛能让人窒息。空气像被吸干了水,干燥得让人喘不过气。
  其实我知道,他们只是对我担心和疑虑。并没有恶意。
  可是,他们大概不知道我有多难过。甚至会麻痹。
  到了火车站,父亲默不作声地走在前面。我背着大包跟在他的后面。我看到他突然转过头,看了看背着沉重行囊走路有点摇摇晃晃的我,
  好像要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大量回城或是回家过年的民工因为大雪被滞留在了火车站。那种充满这危险感的混乱气氛让人感觉莫名的紧张。父亲用很认真的语气对我说,千万不要和陌生人搭讪。若是别人给你吃东西,是千万不能接受的。若他们缠住你,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凭票进入候车室。父亲被拦在了候车室外。我对他说,你走吧。他顿了顿,有点犹豫的样子。但还是小声地对我说,那我就先走了。
  可是过了好久,当我不经意间向候车室外看,我看到父亲始终站在那里。还不住地往里面探望着。
  2.
  北京市一个开阔蛋冷漠的城市。晚上7点以后,商店就陆陆续续开始打烊。它和很多大城市不一样,它是一座会沉睡的城市。
  这样一座在深夜里会闭上眼睛的城市。行走在里面,人与人之间,人与城市之间始终有距离感。仿佛无法与这座城市真正的靠近。但这种无法靠近,却让自己觉得清静和安全。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那种疏离的安全感。
  只是那几日的风确实大得让人有些头疼。
  住在雍和宫附近的国际青年旅社。12人间。一屋子背着庞大行囊的鬼佬。有些神情冷漠,有些很热情,会主动过来和我聊天。他们一直行走,路途就像浮萍。飘忽不定。每当他们背着几十公斤的旅行包对我说"Byebye"的时候,心里总是会有些小失落。
  早晨5点钟就要起床。然后赶5号线地铁。再转367芦到北京电影学院。早晨地铁站里人很少。时常又冰冷刺骨的风从铁道深处袭来吹乱干燥的头发。我裹着围巾啃着干面包,艰难地咽着白开水。
  时常在考完试的时候在北影附近闲逛。那日非常偶然地走进了北京电影制片厂。里面又高大的白杨树。伸向北方高远的天空。看到形似大型仓库的摄影棚。很多吉普车停在外边,有剧组在里面拍戏。看到一大群工作人员围坐在挡光板和机器周围吃着盒饭。
  其实,早就有这样的想法,想跟着剧组跑,即使跑龙套也可以。
  呵呵,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笑我。
  最恐惧的事情其实是看复试榜。几千人挤在一面墙前等着榜单被贴出来。我被挤在人群中间。我听到后面有个女生说,这多残忍啊,看着榜单一点点地贴上去,要是自己没进,就等于希望一点点地破灭。旁边有人笑话她。可我却觉得,这个时候,每个人心里都是畏惧的。
  工作人员把榜单一点点地贴上去。我身后的人群开始向前涌上来。我踮起脚,顺着准考证号码摸索着。
  看到结果的那一刻,我紧紧攥住了裤子。我看到了自己的准考证号。
  3.
  在青年旅社,认识了很多和我一样来北京参加艺考的孩子。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和他们一起在北京城里玩
  那日,我们一起去四环外的798艺术工厂。798以前是酥联和民煮得国援助钟国时建造的大型工厂。后来荒废下来。那些被废弃的工厂和仓库渐渐被艺术家们利用了以来。我们在798看了很多画展,还有形象艺术展。看到了很多专心创作个性鲜明但诚恳善良的艺术家。还有满墙满墙五彩斑斓的涂鸦。
  我们都很喜欢那里。于是一个孩子说,以后一起在798租个房子啊。然后开个工作室,一起做杂志或者做设计赚钱啊。然后我们就真的分起工来了。谁谁谁做美术设计。谁谁谁写稿子。谁谁谁做策划。
  不知不觉中,天色渐黑。北方宽广的落日渐渐掩起了脸。
  哎。我们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岁。
  随着考试渐渐有了结果,很多孩子都因为没有进复试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家了。最后,只剩下我和水水一直到了最后的三试。水水是广东人。她一个人来北京开中国传媒大学。她每天花五块钱上网。只为看天气预报。她从未看过雪。
  大多数时间,我都和她在一起。我们一起坐在西单广场中央的石凳上,看着周围如潮水般退去的灰色人群。我们去南锣鼓巷,买了很多手工本。我们站在五道口的马路中央,看着四周拔地而起的石头森林。我们沉默地坐着地铁从东直门到西直门。
  这样的友情平淡却深刻。
  旅社一楼的小酒馆在深夜里也不会打烊。我和水水经常最在里面红色的沙发上彻夜复习,偶尔聊天。有鬼佬小声地放着英文原版的DVD。看着看着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深夜里,我们聊到了死。
  她说那年她高一。快要期末考的时候,妈妈突然打电话来。说爸爸出了情况。让她赶紧到医院去。可到了医院,爸爸就已经去世了。
  是她爸爸坐的公车在高速公路上翻了车。全车七个人,就她爸一个没了。
  为什么。她说。为什么这样不公平。
  突然想起了在深夜里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我,你妈妈这几天晚上都睡不好。太担心你。又让我给你卡里打了钱。叫你别省着。还有,衣服都拿回家里来洗。
  我握着电话,在黑暗中微微红了眼睛。
  4.
  那天,水水兴奋地对我说,明天下午会下雪啊。于是那天下午,我和她一起去了后海。
  我们裹着围巾坐在后海湖边冰冷的石头凳上,看着对面结着厚厚冰层的后海。有人在湖上溜冰。三三两两的人在冰上行走。我眯着眼抬起头,看到了北方广阔无垠的天空。明晃晃的阳光微微刺痛了眼睛。
  我推了推水水的手,对她说,还是走吧。
  她默不作声。然后我看到她跨过栏杆,,向后海的中心走去。
  那日,她站在湖中心。我双腿发冷,不住地跺着脚。我把围巾围住半张脸,抵挡北方干燥冰冷的大风。
  她突然说,那年,她摸到了父亲的身体。他的身体那样冷。那样硬。
  生命好像没有存在过。但是她那样舍不得。
  5.
  城市在昏黄的落日中变成了一艘船。离开斑驳的海面。
  那沙哑的喧嚣,悄然沉于湖底。
  6.
  离开北京的那一天,和水水最后一次去了后海。
  一路上,她什么话都不说。我问她,不开心么。她说,你今天晚上就走了,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心里却莫名其妙地难过。
  我们去逛了逛烟袋斜街。买了很多破旧但很便宜的英文CD。还有胡同文化的明信片。路过一家藏饰小店的时候,水水执意要进去看看。
  店里卖着各种藏饰。热情善良的藏族姑娘过来说“扎西德勒”,然后介绍各种藏饰。
  水水对一个祈愿盒很感兴趣。那是一个用藏银制成,可以挂在脖子上的小盒子。却有一个巧妙的机关,可以将盒子打开,里面放着经文。藏族姑娘说,可以把心中的愿望写在那枚经文纸上。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时候,只要默默祈祷,愿望就能实现。
  水水问我,你要买一个么。我对她摇摇头。
  藏族姑娘把她带到了神像面前,默默为她祈祷。她说,姑娘,神会触碰到你的愿望的。
  离开的时候,我笑着问水水,你是不是在经文纸上写要考上中国传媒大学啊。
  她顿了顿,小声地说,是的。
  我们又走到了北海公园。北海湖上的冰开始融化,那还像是在北京最冷的一天。我看到水水被冻得直哆嗦。我把围巾接下来,紧紧围住她赤裸在寒风中的脖子。
  没有参观公园里的寺庙和建筑。只是沿着北海湖走。快到南门出口的时候,水水突然说,陈,能不能给你拍一张照片。于是我停了下来。
  那是那年冬天我在北京唯一的一张照片。背景是北海公园已经融化了一半的湖。还有白塔。我的脸被冻得有点泛红。我半眯着干涩的眼睛,是害怕眼泪毫无防备地掉下来。
  晚上,水水要送我去火车站。走到地铁入站口,我摆摆手对她说,你还是回去吧。外面太冷。她有点由于,但还是小声地说,好吧。你快点进去。
  地铁站里人很少。我背着沉重的旅行包等待着即将驶来的列车。肩膀很疼。突然想起在很多个深夜,都想拨通他们的电话号码,想把这一路上的委屈、惊喜和迷茫统统告诉他们。可拿起手机,却没有按键的勇气。
  但对于北京,对于在北京遇到的人,自己是真的有了感情。现在要离开,心里感伤又惘然。
  但我清楚自己所走的路。就像我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去北京,为什么要遇到他们。我不知道成长在穿越了疲惫和乏味之后,还会有多少人记得自己曾经这样执着地接近着梦想。所幸的是,我一直在坚持,一直选择着不后悔的人生。
  7.
  三月的末尾。离高考还有70多天的时候,学校里的樱花盛大地绽放了。如同一场盛大不败的演出。那场在北京迟迟未落下的雪终于落下了。
  我站在樱花树下,打开了水水寄给我的包裹。
  一层有一层打开后,我惊讶地发现了水水在藏饰小店里买的那个藏银做的祈愿盒。我摸索这打开了那个小开关。打开了那枚经文纸。
  我惊讶了。在遗传陌生的藏文后面,是水水稚嫩的笔迹。
  ——希望这个和我一起去后海的男孩永远幸福。
  有花瓣随着三月的暖风缓缓飘落下来。毫无声息地落在了那枚经文纸上。
  我摸了摸没有口袋的裤子,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
温馨提示:内容为网友见解,仅供参考
第1个回答  2009-06-01
【晨——光之源《汹涌的人们都已葬于谷底》

2006年的8月。

与很多人说了再见。

与很多人再也没能相见。



在涠洲岛,大多数时间和一个九岁的小男孩在一起。是码头边烧烤摊老板的儿子。

岛上的烧烤摊,是小岛上大多数居民的娱乐场所。露天摆放着塑料桌椅,还有一台大电视机,音量很大地放着流行歌。很多人在这里喝啤酒,吃烧烤。

他是一个热心但腼腆的孩子。第一次和他说话,是问他,你在哪里上学?他显然是被我这个突兀的问题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座小山。有些支支吾吾地对我说,学校就在那里。

他所就读的是岛上的盛塘小学。

他在前面带路,我在后面跟着他。他的胆子似乎渐渐大了些,时不时还转过头看看我还有没有在。

他说,你听到草丛中"哧哧"的声音没有?

确实有微弱类似昆虫的鸣叫声从草丛中传出。

那是蛇的声音。他说。

我一听吓了个冷战。他又忙说,没关系,岛上的蛇不会攻击人。

走了很长一段很长很陡的山路,终于到了盛塘小学。学校的大门没有锁,铁门已经有些生锈,上面有斑驳的锈斑。

小学没有传达室,只有一排平房,应该是教室。操场很小,而且杂草丛生。几个少年借着月光玩着一只破旧的篮球,篮球架破损不堪,篮筐摇摇欲坠。

少年们在激烈地抢球,时不时发出尖叫和喝彩声。

而自己站在他们面前,眼前的一切都是与自己无关的。

我只是一个过路者而已。

后来我知道那个小男孩的名字。他说他叫家林。

我常常和他聊天。他说,岛上的孩子一般读完初中就不再读书了。岛上也没有高中,只有很少的孩子去北海读高中,一个学期才回来一趟。

他还告诉我,傍晚可以去码头买新鲜的海鲜,然后让饭店的老板娘加工,这样可以省很多钱。

我常常买棒冰给他吃,起先他还有些羞涩,但后来就非常乐意地接受了。

看着他兴奋地剥开包装纸,一口把棒冰塞进嘴里,又吐了吐舌头打了个寒战。我对他说,家林,你这个样子真美好。

和他提起过自己想看涠洲岛的日出。他四点钟就跑到旅店来敲我的门。

我与他一起爬上山坡,边爬他还边催促着,快啊,太阳马上就要出来啦。

终于在太阳升起之前爬到了山顶。不久,巨大的红日从海平面上缓慢的升起。夺目的光线影射在海面上,随着波浪一起起伏。

在涠洲岛上,那个叫家林的小男孩。带我去教堂。在傍晚的时候,拎着小筒找我去捉螃蟹。在晚上,带我去爬灯塔。通过他和老板的交涉,使我买到便宜的香蕉和大闸蟹。

有的时候,还会淘气地问我,大哥哥应该是有老婆的人了吧。

常常会被这样的问题弄得不知所措。



在涠洲岛的第二天,住的旅馆里来了一群昆明的大学生,几乎占了小旅馆里所有空余的房间。

他们成群结队地出去玩,一起在旅馆楼下的大圆桌子上吃饭。男生和男生坐一起,女生和女生坐一起。

晚上,他们在沙滩上放烟火。

那时,我刚好路过。就停下来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一个女生在分发仙女棒。看到我,对我微笑,她说,你也一起来吗?

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朝她摆摆手。

没关系啊,一起来玩吧。她说着就拿着几根仙女棒给我。

那个夜晚,沙滩上的风很大,很舒服。

那个夜晚,和一群素昧平生的大学生们,放完了300根仙女棒。

那个夜晚,我很好。



从涠洲岛回北海,没能买到快船票。只买到了从海口驶来的大船票,而且是站票,没有座位。

大船人多而且行驶缓慢,就连甲板上都挤满了人,自己只能背着行李坐在过道上。

用手紧紧地抓着栏杆,把身体倾得很低。

涠洲岛渐渐变成一个小点,最终消失在了海面上。

那个时候,把头埋下来,用手捂住微微发红的眼睛。

作者:迹晚 2008-11-9 00:58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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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晨——光之源《汹涌的人们都已葬于谷底》by陈晨

坐在旁边的广州男孩,带着女朋友一起出来旅行。

女孩在地上铺了报纸,缩成一团睡觉,男孩坐在旁边看行李。

突然,女孩醒来拉着男孩的手冲到了甲板上,兴奋地叫了起来。

"它要掉下去啦!"

远处巨大的红日正在被海面一点点地吞噬,最终,隐没在了平静的海面上。

"唉……它不见了。"女孩有些丧气地说。

它不见了,它消失了。但是,在另一片海域,另一个国度。它正在骄傲地升起。
而那些我们自以为已经在生命中退去的部分。却早已在不经意间,用更加鲜活的姿态,构筑成我们强大的未来。



我想……一直走下去



在中越边境,我迷了路。

所乘坐的客车终点站是东兴(中越边境城市)。而我在恍惚地听到售票员说"到啦!到啦!"后就迷迷糊糊下了车。而当我发现这不是东兴,而是东兴的前一站的时候,客车早已开远。

被滞留的地方是一个在广西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村庄。又或者说,这仅仅是个村落(比村庄更落后一点><)。没有旅店,甚至连个小饭馆也没有。问了当地人,他们说,这里没有去东兴的车,只有等路过这里的客车。而我从车票上可以看出,自己乘坐的这辆客车是当天的最后一个班次。所以,只有等到明天,自己才能走。

无奈之下问了当地人这里到东兴的距离,回答却令人欣喜。

"很近啊。"

"一会就到啦。"

"已经不远啦。"

于是决定步行去东兴,因为滞留在这个连旅馆都没有的地方也不是办法。

可在走了一个小时后,两个小时后……就开始后悔,并渐渐进入了绝望的状态。

没有人,没有车,客车上提供的矿泉水也已经喝完了。天也已经完全黑了,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公路两旁是密密麻麻的芭蕉林,灰色的公路仿佛没有尽头。而东兴,仿佛还在很遥远的地方。

现在终于想明白了,每个人对"很近""一会就到啦"的概念是不一样的。

或许你觉得很近的距离,而对别人来说却很远。

而"一会儿就到啦"的这个"一会儿"或许是开车所花的"一会儿"。而这个"一会儿"可以是几分钟,也可以是几个小时。

"锦衣夜行"应该是个很美好的词吧。

可当自己真正孤独地行走在黑暗中,却只有无端的恐惧。

当自己看到从远处驶来的客车的时候,虽然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了眼睛,但还是可以用"喜极而泣"来形容当时的自己了。

车上,司机疑惑又惊讶地看着自己。

"怎么会一个人呢?!"

"竟然会走着去东兴?!"

"以前这里都有越南人出入啊!"

而自己也只能用"啊""哦""唉"来回答了。

半个小时后,卡车终于到了东兴。司机帮我找了合适的旅馆。下车的时候,塞给他50块钱。却被他退了回来。

好像是在看着装满香蕉的卡车远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没有对那位好心的司机说一声"谢谢"。

他帮了我,甚至是救了我,而自己,却连一句最简单的"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去旅行之前,听到很多人这样说:
--你不要命啦,万一被变态盯上怎么办?!

--路上有很多坏人啦!

--小心被人骗啦,他们最喜欢骗像你这样的学生。

似乎没有人对自己说过"放心好啦,总有人会帮你啦!"这样的话。

其实,这个世界与我们所臆想的并不一样。



阳朔的西街不长,酒吧却很多。

听说过西街的由来,仅仅是因为鬼佬们喜欢阳朔,喜欢漓江,就留在了这里。很多人靠开酒吧为生。西街上的很多酒吧,都是鬼佬们所开。每一个酒吧都个性鲜明,没有丽江那样的烂俗。

很多鬼佬背的旅行包是我的三倍大。里面放着他们全部的家当。他们背着大包像蚂蚁一样在地球上一点一点地爬行。

看到很多鬼佬。喝完的易拉罐,不会马上扔掉。一直拿在手里。然后给在西街上捡破烂的老人。

作者:迹晚 2008-11-9 00:58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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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晨——光之源《汹涌的人们都已葬于谷底》by陈晨

第一天,我租了自行车,自己骑车去看漓江。

还没有骑出西街,一个大胡子男人就冲到我面前。伸出手,微笑地拦住了我。

"What?!"自己当时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他微笑着指了指我的车轮。原来,是自行车的停车柱还没有踢上去。

西街上有很多攀岩团。很多人来阳朔就是为了攀岩,澳大利亚男孩开的小酒吧,只要在里面买饮料,他就会带你和他一起去攀岩。

那天,我和两个鬼佬,还有一个上海男孩,去象牙山附近的山峰上攀岩。

我非常勇猛地第一个冲上去,一个鬼佬便喊道:"NO!NO!"

原来是保险扣还没系><。

比想像中要难得多。手和脚根本不知道怎么使唤。一爬上岩壁,身体就像僵硬了一样,不知道怎么动弹。我和那个上海男孩试了很多次都败下阵来,只有在山下看着两个鬼佬越爬越猛。

等鬼佬们爬下来之后,一起去附近的小店买冰可乐。

一个鬼佬很大方地帮自己先付了钱。但喝好之后,对我说,"Boy,give me two yuan!"

愣了愣,然后,拿了两个硬币递给他。他很自然地塞进了口袋里。

但我喜欢这样,喜欢这样的纯粹。

在西街,看到很多组团到这里的游客,大多数是"走马观花"游。只是在街上走一走。他们的游程很紧,甚至没有停下来喝一杯咖啡的时间。导游在前面举着小旗子,一大帮老老少少跟在后面,活像小学生的春游。

在"曼佗罗"里,遇见一个湖南的老师。

他说,是学校组团到这里旅游。在阳朔只待一天,游了漓江便回桂林,令人失望。于是他脱离团队,在西街上已经待了两个晚上。

和我一样,白天在旅馆里睡觉,晚上出来。像夜游神一样。

鬼佬,夜酒馆,LIVE,模糊的灯光,左手臂上新文的刺青。

这些都属于在阳朔的夜晚。



如果真的可以……一直走下去。



靖西峡谷,Jeep小心缓慢地行进。

公路狭窄,下面就是翻腾汹涌的江水。时常因为有大块石头从山上坠落下来挡住去路,经常和司机还有其他两个背包客下车推石头。巨大的石块滑落入江水中,隐匿在奔腾汹涌中。

司机说,前天有辆从云南来的车,因为下暴雨,连同山上滚下来的巨石一起被翻进了江里,大概连尸体都不能找到。

司机又说,每年这里的事故大概有几十起。峡谷太危险,旅行社都不敢组团进来。

在这里出事的人们大部分尸骨未存,他们被永远葬在了幽深的峡谷里,只有奔腾的江水带着他们的灵魂去往另一个世界。

峡谷。空中哽咽的乌云。瀑布倾泻的声音。江水的翻腾声。飞鸟哀长的撕鸣声。

我知道,这些,都是他们存在过的证据。

我知道,他们没有后悔。

Jeep停在了峡谷的小路上小做休息,司机下车伸了两个懒腰。其他两个背包客立了三脚架拍对面的瀑布。

突然好想对着峡谷呼喊:

"喂--"

"你们还好吗?"

"你们还在吗?"

"我一直在这里!"
第2个回答  2009-06-01
河内八月:在河内,常常有鬼佬过来问我,Japanese?
摇摇头,他们就会再问,韩国人?台湾人?香港人?
仿佛没有人会觉得我是从大陆来的。似乎鬼佬们看到那些背着旅行包,低着头在烈日下行走的少年,会自然地想到独立的日本孩子。
住的旅馆在市中心的一条深巷子里。河内的巷子,阳光布满每个角落。巷子里大多是精致瘦长的法国建筑。盛大的蔷薇花翻越过围墙。有的时候在午后,安静得只能听到树叶上水汽蒸发的声音。
旅馆是一个越南女人所开。她喜欢在阳台上种花,在早晨和傍晚会拎着水桶上楼浇花。所以,我每天早晨都在芬芳中醒来。
小旅馆总共有三层,我住的那一层楼大多数是日本人,还有几个在广州读过大学的英国人。
晚上出门的时候,看到三五成群的日本孩子嘻嘻哈哈地说着嚼舌头的日语去喝咖啡。他们看着我一个人拿着钥匙,走过来说,Together?本能地摇摇头。大概,只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真的很羡慕他们。那群日本孩子。
穿着大一码的裤子和衣服。用从来没有看到过的SONY手机。几乎都染了黄头发。见到人会微笑。也听人说过,日本高中生都有出国旅行的习惯。年纪很小,但习惯去不同的地方行走。
晚上在旅馆里,洗澡,看电视。越南的电视台很少。大多数是美国的或者泰国的电视台。时常会看到像《金粉世家》这样的国内电视剧。不过奇怪的是,配音始终是同一个人的声音。
河内的街道上,保留了大多数当年作为殖民地时的法式建筑。
离还剑湖不远的Ly Thai To St。街道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树木,奶黄色的法式别墅掩映在绿叶中,现在这些别墅已经成为欧美等国家商会、使馆、跨国公司办事处所在地,或是改建成法式情调的酒吧、Cafe、画廊。
几乎每天都去一家没有名字的音像店。那里贩卖各种盗版光碟。有港台的流行CD,也有西方的爵士和摇滚。DVD则大多数是英文字幕的好莱坞大片。也有很多香港片。常常看到鬼佬们兴致勃勃地挑选,小声地谈论。来自西雅图的美国男人,喜欢李小龙。
每次去都有收获。像冰岛乐团,Bill Evans六十年代的爵士。这些在杭州都很难买到。
那些盗版CD,虽然包装粗糙,但是价格极其便宜。在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会拆开来听。
书店把大量的LP旅行书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几乎都是盗版。价格通常是1美元一本。大多数是关于东南亚国家和中国的。后来在咖啡店里,看到鬼佬人手一本的LP,也几乎都是在越南买的盗版货。
常常去不知名的画廊看画。大多数是抽象的油画作品。表情冷漠的越南画家很少和顾客交谈。每幅画都有不菲的标价。
喜欢Little Hanoi Café。常常独自一个人点一杯咖啡,在里面坐好久。或是和鬼佬们交谈。店里有年轻的越南女服务员,常常在客人少的时候,轻轻地哼起歌。
很多鬼佬们带着手提电脑到这里,常常热情地招呼他们和自己一起看照片。一年12个月,9个月工作,3个月去地球的不同地方行走。他们给我看在吴哥窟拍下的落日。西贡的广场。
年轻瘦弱的美国女孩,一个人来到这里,因为喜欢河内,已经在这里待了两个星期。
每天买各种各样的水果来吃。火龙果。红毛丹。牛奶果。凤梨。等等等等。
几乎不吃饭。饿了就去买水果或者去街边的米粉摊。
米粉摊上鬼佬很少。但越南人喜欢这里。即使在深夜,米粉摊也不会打烊。劳碌了一天的越南人坐在街边,喝啤酒,吃米粉。越南米粉通常会放一些水果和生菜。老板也会用破旧的录音机放哀伤的越南情歌。
我常常混迹于那些越南人里面。即使他们知道我是中国人,也很少来和我讲话。
他们用委婉的越语谈论,讲笑话。即便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是能感觉到的,是他们平和的生活。而河内给人的感觉也是一样,充满着生机,并让人感觉异常的踏实和忍耐。
在去看水上木偶戏的路上,路过ST. Joseph天主教堂。只是在外面看,没有走进去。教堂高大威严,只不过墙壁斑驳,而且发霉脱落。
是傍晚的时候,阳光仍旧是猛烈的。贩卖水果的小贩挑着担子准备回家。越南孩子在教堂前来回追逐玩耍。穿着国服的大学生拿着书本三两成群地谈笑。车夫在三轮车的刹车上塞上一束洁白的茉莉花。一家三口挤在一辆摩托车上飞驰回家。
这样的生活,多么希望是自己的。
来河内之前,读了安妮宝贝的《蔷薇岛屿》。她在里面写,河内是一个Crazy City。
而我看到的河内。炎热。隐忍。安静。而那在早晨就会充斥在耳边的摩托车的轰鸣声与城市的喧嚣相比,是多么微不足道。
那么,究竟该怎样去形容河内呢。
是这样一个城市。
你可以很随意地穿着人字拖鞋在这个城市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行走。
你能随时喝到一杯冰咖啡。你能每天什么事情都不做,只是胡思乱想。到处乱走。
每天在鲜花的香味和摩托车的轰鸣声中醒来。在潮湿而闷热的空气中睡去。
这就是我眼里的河内。简单的,纯粹的。
永不逝去的冬天:
1.
知道现在,我还没有忘记那些年发生的事情。
记忆像是一块碎片,在生命里无助地颤抖。
那个潮湿阴冷的南方小镇。那条肮脏又生气蓬勃的河流。那些被滞留在河岸边回不去的船舶。那个小时不去的冬天。还有,那个叫傻傻的女孩。
哦不。她不叫傻傻。她叫莎莎。
2.
我以前居住的那个南方小镇在京杭运河的末端。
那是一条肮脏的河,汇集着这个小镇所有的不堪和往事,终日散发着垃圾的腐臭。岸边的垃圾晃悠着便溜进水里。各种各样的小摊和商铺在河岸边一字排开。一条又一条幽深晦涩的弄堂像一条条的血管一样从河上蔓延开来,然后紧紧地吸附在这个小镇上。河面上浅灰的云朵沾着一点儿尘世的肮脏。停落在旧电线杆上的大群飞鸟会因为刺耳而急促的汽笛声骤然间腾空而起。
我时常觉得这是一条在不停喘息的河流,生命力被过度地开发和消耗。
就像巨大的颗粒物占据了我的眼睛,也没有办法抬手抹去。
年少时候的我时常期盼着从北方驶来的货船。那些船工通常会把船停在运河边,然后贩卖着从北方带来的货物。一连几个星期,甚至是几个月。他们都不会离开,始终栖息在船舶上。那些破旧沧桑的船舶仿佛就是他们的家。有些人甚至没有再离开,扎根在了这个陌生的南方小镇上。
那是的我结识了很多北方的孩子。他们都是随父母一起搭船南下。他们操着好听的北方口音。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北方方言。那些北方的男孩子,性格爽朗,会很多我没有玩过的新奇的游戏。我时常沉醉于他们类似于冒险的经历。从小就和父母一起漂泊。所有的日日夜夜都在船上度过。他们的生活,散发着流浪的气息。不知道是为什么,我觉得那是一种令自己崇拜的勇敢。
从他们的口中,那个陌生的北方在我脑海里终于有了一个浅浅的轮廓。我知道了北方有望不到边际的林海。北方有熬得很糊的玉米粥。还有自己只有从寓言故事中才听说过的毛驴。
他们还说,北方又盛大寂静的雪。
每年的冬天,大学都会覆盖住整个世界。到处都是亮白白的一片,会刺痛眼睛。可以在雪地里找松鼠洞,毛茸茸的小松鼠缩成一团窝在里面。在门口堆的雪人几个星期都不会融化。他们还说,他们家乡的那个村子,有一个很大的湖。每年的冬天,都会有丹顶鹤飞来栖息在湖边。村民们常常拿着一些玉米粒或是高粱去喂那些丹顶鹤。
我常常听得心驰神往。那些美妙的经历,是自己无法想象出来的。那个他们口中冬天,终究是和南方不一样的。这个南方小镇的冬天,通常是不下雪的。即使下了雪,也是很小很小,毫无章法地夹杂在西北风中的到处乱洒。用肉眼也很难分辨出那些类似于头皮屑的物质竟然会是雪。即使下的稍微大一些,也是不会积起来。似乎在它们降落到地面的过程中,就已经融化了。
这个南方小很的冬天,没有盛大寂静的雪,只有透彻的寒冷。
而就在那年的冬天即将来临的时候,一艘从北方驶来的货船,停在了这条冰冷又肮脏的运河上。
船上的那个女孩,叫做傻傻。
3.
傻傻的确很傻。
在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这么觉得。她的目光总是呆呆的,嘴里总是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每天放学路过运河,都能看到她呆呆地坐在那条已经很破旧的船上。船上堆满了货物。她就坐在那些货物里面。如果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就会傻傻地笑。我感觉她就像是那些已经发霉的货物。
我住的那条弄堂,离运河不远。
每天晚上,我都能听到从那条破旧的货船上传来的吵闹声,啤酒瓶打破的声音,男人的吼声……甚至还能听到那艘货船剧烈摇动的声音。那些声音夹杂着暴力的成分生生地刺痛了我的耳朵。父亲曾经告诉我,据说他们是河北人,帮人运货到这里。可是运气不好,船破了,货物都进了水。东家不收。也没了钱。只有暂时滞留在这里。又听人说,他们不打算走了,打算在南方讨生活。
每天都会有很多老人聚集在弄堂口东南西北地闲聊着。有的时候,可以听到她们在谈论傻傻。她们说,那艘船上,住着个女傻子,神志不清的。她的爸爸经常打她妈妈。有的时候,连她一起打。
我也经常听到一些好事者问傻傻,傻子啊,你爸爸是不是经常打你妈妈啊?而傻傻每次总是那样傻笑着,然后又像货物一样蹲在了船上。
那天中午,我在房间里看书。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发现傻傻站在窗外。
你站在那里干吗啊?我问她。
她始终傻笑着不说话。
我有点好奇。于是又问她,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她又这样站着好长一段时间,好像在很努力地想着什么。
我叫傻傻。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说完便咯噔咯噔地跑走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
我看着她跑去的身影。她头上系着一条红色的绳子,在风中一晃一晃的。后来,我发现傻傻经常来到我的窗前。每次总是不说话。每当我放完磁带,她就走了。
这次,她没有像以前那样不动声色。她指了指我桌子上的录音机。一下子,我明白了,原来,她是来听我放磁带的。于是我把那盘磁带插进了录音机里。里面放的曲子是shu伯特的《小夜曲》。傻傻又是这样静静地站着。音乐放完,她又走了。
后来,她经常来。每次来总是和以前一样,就是静静地站着。我也不再理她,只是看自己的书。
那一天她又来了。不过,在她离开的时候,她在窗台上放了些东西。
我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几颗还没有熟透的野山楂。
后来,她来的时候,偶尔会带些东西来。有时,是一个小苹果。有时,是一个橘子,还有一些我不知道名字的野果子。渐渐的,我竟然也希望起她来了。
一天放学的傍晚,我回家的时候,看见有几个男孩子拿着石子在扔傻傻。那些男孩的手里握着一大把从河岸边捡来的小石子。他们嬉笑着把那些小石子扔向蹲在船头的傻傻。而傻傻,只是傻笑地站着。我有点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对傻傻说,你快到船舱里去,别让他们欺负你。她竟然很听我的话,直起腿便钻进了黑暗潮湿的船舱。
我心里不免产生一点怜悯之情。自从她出现在这个南方小镇上,就没有看到有人对她怎么好过,只是一些老人,偶尔给她点吃的东西。她在寒冷的冬天也总是穿着那件灰色的上衣,似乎从来没换过。
她们家还是那样,她爸爸总是打她妈妈。
或许是出于那一点点的同情之情,我从不欺负她。时间久了,傻傻和我竟熟了起来。渐渐的,她也会和我说一些话,但是总是前言不搭后语,我要想好久才能明白。
她开始会带我去一些地方。那是离运河不远的一个小山坡,离我家的那条弄堂也不远。但我却很少去那个山坡上玩。而傻傻,却像是一个熟客一样穿过幽深的灌木丛。她时常突然蹲下来,用手去摘草丛中不知名的也过。先自己咬一口,似乎是觉得味道好,然后再摘几个递给我。
大约要走10分钟,穿过繁茂的灌木丛,就能看见一小块空地,那就是山坡的山顶了。视野也豁然开朗。我时常和傻傻两个人站在那块空地上,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山坡底下的那个世界。傻傻总是眯着眼睛,像是在寻找什么。
能看到那条在不断喘息的河流,像是一条被划开的口子,正汩汩地流淌着鲜血。还又密密麻麻忙碌着的人们,冬日有气无力的阳光投下了他们卑小的影子。
还能看到傻傻的家——那条装满了发霉货物的破旧的驳船。
4.
小镇南边有一个已经废弃的化工厂。
以前,时常能闻到工厂四周弥漫着的刺鼻的化学药水的味道。后来,这个小镇响应环保的号召,化工厂也就关闭了,而那股刺鼻的味道也就消失了。车间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掏空搬走,只留下两幢空荡荡的房子伫立在疯狂生长着的荒草之中。在晚上,就像两艘孤独航行的大船。
这个化工厂也有一些历史了,只要看看那长长的烟囱便知道了。烟囱上的水泥已经完全脱落,露出了红红的转头。在那砖头缝里,常常会看到墨绿色的青苔,源源不断地滋生出潮湿的记忆。
我常常在烟囱下抬头往上看。烟囱的顶变成一颗细小的颗粒物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烟囱上还有一阶一阶很窄的踏板,就像是一架可以通向天空的梯子。常常有孩子顺着踏板爬上去,爬到很高的地方,甚至爬到了烟囱的顶上。
而我,却从来没有爬过。因为父亲曾经对我说过,千万别去爬那烟囱。因为听说过,有小孩子爬那烟囱掉下来摔死的。年幼时胆小懦弱的我觉得那是一个深深的诅咒。
那天的傍晚,我和傻傻去了那个废弃的化工厂。
她指着那根烟囱,示意让我爬上去。我马上想起了父亲曾经对我的忠告,不干爬上去。站在原地有些胆怯地看着她。谁知,她竟然很熟练地爬了上去,显然不是第一次爬上去过。她一直爬到了烟囱顶。我站在下面惊慌地向上喊,叫傻傻快爬下来。可傻傻却坐在了一小块踏板上,似乎没有听到我的叫喊。
直到她做了好久,才熟练地爬下来。
她告诉我,她喜欢在晚上的时候爬上烟囱。在晚上,星星会出来和她说话。
我有些诧异,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 我第一次问她,傻傻,你爸爸为什么总是打你妈妈啊?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似乎是想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对我说,爸爸总说妈妈的脸像死人的脸。她爸爸每次都是狠狠地甩她妈妈巴掌,若是喝醉酒,还会抬起腿狠狠地踢她妈妈的独自。而她妈妈每次都是缩成一团,连气都不敢出一声。她爸爸每次打她妈妈的时候总是会说 ,打死你这张死人脸,打死你这张死人脸。
傻傻吧这一切告诉我的时候,真的不想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她是那么冷静,那么沉着。

那年,这个小镇的冬天比以前要来的早一些,才十一月初,梧桐树便开始纷纷扬扬地掉叶子。不宽的街道上,到处都是黄色而又干枯的树叶,像是死亡腐烂的蝴蝶。我也穿上了厚厚的外套。而傻傻,却还是那件灰色的上衣,只不过里面多了一两件很破的背心。我问她,傻傻,你冷吗?
她还是那样傻笑着不说话。
我和傻傻还是经常到那个废弃的化工厂。他还是喜欢在很晚的时候,独自一人爬上化工厂的烟囱,去和星星说话。我还是会放音乐给她听,仍旧是那首舒伯特的《小夜曲》。她还是会和我说很多关于她们家的事情,不过,每次都是她爸爸打她妈妈。
5.
期末考试结束后,当我喜滋滋地拿着成绩单回家的时候。一群伙伴围上来对我说,那个女傻子在化工厂里摔死啦!我们去看看啊!有人摔死啦!
我惊慌地看着他们,然后朝着化工厂的方向飞快地跑。我仿佛听到了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回声。一重一重地光如我的耳膜。那是傻傻 在呼唤。
那是她在呼唤着我。
在烟囱的下面,没有傻傻,却又着一摊已经凝固的鲜血。一个住在化工厂旁边的老人走过来对我说,她已经被她爸爸抬走了,她是爬这根烟囱的时候摔下来摔死的。你们小孩以后注意点,不要来爬烟囱了。那些伙伴们因为没有看到她死去的样子而失望地一哄而散了。
而我,却还是呆呆地站着不动。就像傻傻曾经站在我的窗前一动不动一样。那地上的鲜血仿佛就是傻傻头上的红色绳子,在我眼前晃动。
死亡可以带走生命,却带不走灵魂存在过的证据。

直到最后,我还是没有看到傻傻。我只知道,她爸爸没有将她的一体火化,而是找了一个地方把她埋了。她埋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一列火车。我看见傻傻就在火车里面。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傻笑着不说话。突然,汽笛打响,火车缓缓 开始启动起来。于是,我追着那列火车疯狂地跑。然而那列火车突然消失在了铁轨上,像是已经驶向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上的肮脏鱼浮华都与之隔绝了。

就在傻傻死后的第二天,这个南方小镇下雪了。
记得有人说过,雪是天上的人带给人间的问候。可我却觉得,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分明是傻傻的眼泪。
那场雪大的有些吓人。那个小镇,除了那条河,其他的地方几乎都被这场浩浩荡荡而来的大雪覆盖了。但人们还是抑制不了心中的惊喜,这个南方小镇已经好些年没下过雪了。我听到弄堂口的那些老人们不停地念叨,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雪啊,还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啊 。
而当人们欣喜地望着这一场久违的大雪的时候,他们或许忘了,就在昨天,那个生活在冰冷船舶上的女孩,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又 或许,他们根本不曾想记住有这样一个女孩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过。
但是,我会记得。

6.
而在那场大雪过后,那艘破旧的驳船和那两个北方人,毫无征兆地消失在了这个南方小镇上。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

们还是否在这个世界上。
后来,有人说,傻傻的爸爸其实有精神病。还有人说,她妈妈把她爸爸杀了,在她爸爸身上捅了十多刀。更有甚者,说她妈妈把她爸爸的

手给剁了下来。
或许,这些事都是真的。
或许,这只是人们无聊的揣测罢了。
而当事情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便没有人会再去提及了。
只是又过去很久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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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vip.book.sina.com.cn\/book\/catalog.php?book=110314陈晨《浮世德》在线阅读 已赞过 已踩过<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评论 收起 百度网友3be3774 2010-10-03 知道答主 回答量:20 采纳率:0% 帮助的人:5.3万 我也去答题访问个人页 关注 展开全部 最新的一篇 九月的铜赏最美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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